第50章 綁人

金通大約也是讀過書的,最後還吊了句書袋,張瀚聽的險些笑出聲來。

他咳了兩聲,將笑意壓下去,湊過去看那黃榜,這時張瀚才發覺,黃榜旁邊,還有白榜。

黃榜是每畝二分銀子,將正稅差役支折在土地裏又是六分,加起來八分銀,加上秋稅更多些,正好符合張瀚每畝二錢左右正稅加差役的判斷。

白榜上的稅錢就多了,以前的差役已經折錢,但又再收了一次,驛站草束錢,河工徭役,馬夫差役,轎夫,火夫,排門夫,一應官府所需的人工、力役,包括給官衙和私人服務的轎班,還有驛站差役,還有縣倉,巡檢司,縣學等等,最妙的就是這莊子是實土衛所治下,只是李家莊是民籍,但該完納的一樣不少,只是巧立名目,將尋常縣治的雜費改成了衛所收取罷了。

大同這邊的衛所果然是和內地不同,內地衛所軍官只能管理自己的軍戶,也沒有權力收取賦稅差役,最多是強搶軍戶屯田,強迫軍戶種地,然後自己做買賣,若是邊軍將領,就可加上走私和吃空額的收入,大同這裏等若軍民千戶所,指揮使有管理民籍百姓和收繳賦稅的權力,果然是比內地指揮要強勢的多,油水想來也大的多。

有人突然叫道:“怎地今年黃榜和白榜都是加了銀子?”

李祥符聞言看過去,也是皺眉道:“黃榜每畝加征一分?白榜加征二分?”

這麽一畝加三分銀,光是夏稅就是一錢多,何況還有秋稅?

一時間人情洶湧,鄉民多半不識字,幾個識字的仔細看了,果然黃白榜均是增加了。

金通也不慌亂,居然還抽空和張瀚寒暄了兩句,只是神態十分傲然,他雖然只是個幫閑,卻是手中掌握著權力,張瀚雖是有錢,在他眼中卻只是個可宰的肥羊,是以金通心理優勢十分明顯。

待眾人鬧騰的差不多了,金通提著氣道:“吵什麽,每畝地加征一分銀是萬歷皇爺的旨意,不信的可以到衛城去看,你們這些泥腿子,知道加征銀子做甚?那建奴起兵犯我遼東邊境,殺傷多人,萬歷皇爺大怒,已經興起天兵要去征討,兵馬未動,糧草要先行,征你們一點銀子支應大軍糧草,就這麽鬼喊鬼叫,惹惱了,叫清軍廳多派人來,拿了你們一個個枷起來再說。”

這麽一通訓斥,果然莊上的人沒有人再敢出聲,金通自洋洋得意的去了。

張瀚在衛城卻是看過黃榜的,知道每畝不過加征三厘五毫,他記得到崇禎年間加征每畝糧十合,折銀每石八錢,但實際除了西北外,農民每石不過折銀三四錢,後來又加征每畝一分四厘九絲,崇禎十年後又加征每畝一分,這麽幾次加征,算上地方文武加上去的攤派,還有百姓賣糧的折耗,最多時每畝地竟需納銀二兩,百姓一年的收成也賣不到一畝地二兩銀,不造反才是奇怪。

金通走後,四周一片愁雲慘霧,每畝加征三分,雖說田主東家負擔黃榜加征的那部份,可白榜還是得自己負擔,按現在的糧價各家又得多饒進去近一石糧食,等若是從各人腹中奪食,現在這天氣野菜還多,待到秋稅再征時,餓肚子都是在所難免。

張瀚看看蔣義,這個伴當立時會意,當下叉腰道:“各人聽了,咱們和裕升商號在各處收糧,此半也曾知會過大家,現在繼續收糧,仍是每石麥五錢銀子,若要賣糧完稅的,可賣給咱和裕升!”

李祥符此前也想問這事,一石糧差著兩錢,對百姓來說可能就是兩三個月的嚼谷,此前和裕升說是要收糧,後來又停了,各人心裏都是十分喪氣,此時又說再收,李祥符也不禁在腿上重重一拍,叫道:“這樣就妥了!”

“還沒妥。”張瀚一笑,拉過李祥符道:“底下還有事,要勞煩一下村裏。”

“東家的事就是俺們的事。”

“準備幾間空屋子,還有備些好茶葉好水,這兩天會有不少客人來的。”

“啊?”

張瀚哈哈大笑起來。

……

傍晚時分,馬超人家裏的酒席差不多也快散了,各人都有興盡而返的打算,城中的黃白榜貼的正熱鬧,時不時的響起陣陣鑼聲,吵的人心煩意亂,蔣大臨正發著牢騷,向各人道:“這可是不是無妄之災?那東人鬧事,自有遼東的人去打他,卻幹咱們大同這邊何事?朝廷每年幾百萬的銀子去用去哪裏了?怎地打個小小東虜還要加派?”

張彥宏是個秀才,肚裏倒有些貨,當下笑著道:“我記得嘉靖年間王杲和王兀堂先後鬧事,斬邊而入,燒殺搶掠,特別是那王杲,為禍甚廣,後來還是李成梁大帥剿平了他們,前後用兵十幾二十年,國家那時到底比現在底子厚,南有倭寇,北有俺答,東有建部先後為禍,一一討平,也沒說往全天下正賦之外再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