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意氣之爭

這時有人在軍營一邊叫道:“發餉了,各人排隊過來領餉!”

軍餉在誓師前就應該發下來,結果管屯都司王紹勛做事很拖沓,這樣的事也拖了好多天才辦,所有人都背地裏罵娘,開拔之前若是不發餉,恐怕會有不少營頭嘩變。

周大牛排在楊義後頭,在他身後是成方和李明禮,各人臉上都露出笑容。

軍營外聞訊來了不少人,周大牛一直往外看,過了一會笑道:“俺家老娘媳婦小小子都來了,還趕了毛驢來。”

楊義道:“就盼這一次不要克扣太狠!”

九邊的營兵關餉,糧食其實不多,當初計算的時候就是算營兵一人,家小是不計在內的,當然營兵中也確實是有相當多的光棍,但當兵久了,其實和軍戶一樣,軍、兵不分,九邊的防禦體系中,有的兵一當就是幾十年,這樣的兵當然就有家小在身邊,月糧當然不夠吃的,其實若是朝廷按月發餉,就算最普通的營兵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的軍餉可領,按三四錢一石糧的糧價,也是足夠一家老小生活了。

可惜這完全是理論,除了家丁的月餉之外,沒有哪個營兵能按月領餉的。

欠餉是常態,更要命的就是上司的層層克扣。

銀子是黴爛的,隔幾個月發一次餉,結果到手被七扣八扣,還得孝敬直屬上司,領到手的還是發黑的黴爛銀子。

每月的月糧也是用的黴爛的陳糧,裏頭的石子比糧食還多。

周大牛道:“俺們就要上陣殺虜,聽說督師大人這幾個月一直催餉,恐怕這一次得發足了吧?”

各營普遍欠餉已經有三個月,軍心早就浮動,糧食也沒有發足的時候,這一冬各家的日子都並不好過。

倒是光棍漢好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些兵以外來的客兵為主,他們的軍紀也比較差,經常偷雞摸狗,上頭也不怎麽管。

待排到楊義時,軍需官丟給他一堆零散的銀角子,楊義掂在手中,感覺最多有六七錢。

銀角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成色很差,比松江銀的價格最少還得去三成。

其中有一塊大的,最少有一錢以上的明顯還是假銀子。

看到楊義的眼神,軍需官道:“怎麽,想鬧事?隊官不想幹了?”

楊義雖是隊官,但不是騎兵也不是家丁,一兩八的月餉輪不著他,可眼前這銀子算來五錢也不到,委實叫人難咽下這口氣去。

不過,氣再難咽也得咽……軍需官身後就是一隊騎兵,人家穿著的是鑲鐵葉的皮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手中的武器也比營兵精良的多。

這些騎兵就是某個將領的家丁,稱的上披堅執銳。

這些家丁的月餉遠超營兵,但實際上這一點月餉也不在他們眼中。

每一個將領養家丁都和養親兒子差不多,遼西的各大將門都有大量的土地,每個家丁都會有自己的田產,甚至有自己的田莊,那些混出來的家丁甚至阡陌成片,擁有幾百上千畝的莊田,自己平時也是著綾羅,穿錦衣,細酒肥羊的吃喝,這些都是將領給他們的,要求的就是平時死忠,戰時效力。

眼前的營兵在這些家丁眼中,其實就是一群送死的炮灰,楊義看過去時,那些家丁眼神均是冰冷,若是誰敢鬧事,恐怕不待軍法,就得先過家丁這一關。

這口氣,只得咽下。

楊義取了銀子,轉頭就走,接下來就是關月糧,一鬥糧,半鬥黴的,去掉沙礫石子,所剩無已了。

那邊周大牛鬧將起來,一個家丁策馬出來,鞭子舞起來向周大牛抽下去。

一通鞭子打下來,打的這個遼東青年一臉的血,後來還是楊義幾人將周大牛架著,陪著笑一路送到營門外頭。

周家的家人過來把人扶著,周妻和老娘兒子一家三口都哭的不成模樣,周大牛兩眼中還帶著迷茫,成方埋怨他道:“你和這些人鬥什麽氣,沒打死你真算好命,看把大娘嚇的成這樣。”

“當兵賣命沒說的,”周大牛抹了把臉,看看身邊哭成一團的老母和妻兒,兩眼滿是恨意的道:“替這些狗官賣命,老子不幹。”

“廢話少說。”楊義和李明禮架著他,一路趕緊走了。

這話若是要叫上官和家丁們聽到了,這種要緊關頭,定個“擾亂軍心”,插箭遊營都是輕的,很可能被斬首示眾!

楊義眼中也滿是怒火,周大牛領的銀錢也很少,糧也關的少,眼看出征在即,他的老母和妻兒就在身邊,那安家銀子也不多,一出征很可能有性命之憂,這般克扣軍兵糧餉,除了少數家丁外,就算人都知道戰場上不出力就可能戰死,但這身上的裝備和眼下的情形,誰會真的給朝廷和那些狗官將領們賣命?

他心中也是迷茫,清河堡,撫順關,建奴十分可惡,殺虜是應當的,但大明朝廷和官員將領是這個鳥樣,自己從軍殺虜,看來這事還是做錯了。不如留在廣寧打行,好歹有一碗安穩茶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