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河灘

“這些尼堪,還真的來了啊。”

一個白甲的細眼中露出野獸般的光芒,他身邊是幾個馬甲,都和他一樣穿著鐵甲,白甲和馬甲們都趴在滿是泥濘的濕地裏,一些腐爛的水草被碾壓在他們身上,發出一陣縷縷的腐臭味道。

幾個女真兵對這些毫不介意,哪怕一條小水蛇在他們身邊不遠處慢慢爬走去。

他們在這裏已經潛伏了一天多了,餓了就啃幾口隨身帶的幹糧,渴了就捧沼澤裏的水喝,也虧他們就是從小在惡劣的環境中長大,這樣的境遇居然沒有一個人體力不支或是喝了臟水拉肚子的,果然野人般的身體比現代人要強悍百倍。

自從牛錄額真接到蠻子的情報之後已經過來三天,額真一邊派人往遼陽去報告,一邊就是緊張的備戰。

指望援兵肯定是來不及了,遼陽那邊第二天接到消息再緊急調派兵馬最少也要耽擱三天的時間。

這邊尼堪們已經渡河數百人,白甲看到全部是鐵甲騎兵都不敢擅動,援兵也要考慮到明軍的人數和戰力,然後全盤考慮這仗怎麽打,總之最少在十天之內耀州這邊肯定只能靠自己。

就算幾百年後,是不是強國也得看快反能力,不是哪個國家都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出兵,一周之內部署幾萬兵力大打出手的。

逃當然也不可能,牛錄額真要是敢說一個跑字,本牛錄的人都不敢跟隨。

“尼堪過河還真是慢。”一個馬甲眼睜睜看著一只大花蚊子趴在自己臉上美滋滋的吸血,他卻動也不敢動,這裏距離太近了,離渡口不過幾十步距離,動靜一大被那些明國人發覺了可是大大不妙,與腦袋相比,還是被蚊子吸兩口血吧。

“可不是。”另一個馬甲也壓著嗓門道:“他娘的三天了,每天用小船來回運,真要把我給笑死了。”

這時白甲冷冷的掃了這幾個馬甲一眼,所有人都不敢再出聲了。

白甲又看了好一會,確定今晚只有眼前的這八百人,他做了一個手式,眾人都慢慢的手腳並用在水澤和泥濘裏爬動著,直到爬出二百步外時,眾人才站起身來,又躬身在蘆葦從中彎腰走了好一會,一直到半裏之外,那邊有幾匹戰馬,所有人來不及用清水清洗身上的泥濘和水草,直接就翻身上馬,馬蹄踩在泥濘的濕地裏,發出沉悶的響聲,由於河水發出的嘩嘩聲,這幾匹馬發出的聲響根本不可能被下遊方向聽到。

幾個哨騎一直往西南方向跑,繞過天妃宮之後是大石橋,然後是葦橋,再走上荒草從生的破敗官道,只剩下一人多高的耀州城就在前方。

駐守耀州的牛錄名稱叫屯布魯,原本是長白部的一個女真貴族世家出身,率部民投效八旗之後,當時還只有兩個旗的努兒哈赤接納了他們,同時宣布這個牛錄為世襲牛錄,也就是說這個牛錄永遠歸於屯布魯家族之下,哪怕是牛錄額真犯了罪被革職或是逮問殺頭,這個牛錄額真的繼任者也只能在其家族之內產生,哪怕是努兒哈赤本人也不能宣布這個牛錄換主子,最多是牛錄從正藍旗歸到鑲藍旗或是兩紅旗,但牛錄額真永遠歸於屯布魯家族所有。

這其實很落後的部落制的殘余,但在此時也相當管用,各牛錄會竭力擴大自己本牛錄的實力,獲取更多的戰功,使本牛錄的人有更大的權力和更多的話語權。

哨騎趁著暮色進入城墻範圍,一群甲兵在外圍巡邏戒備,看到是本牛錄的哨騎回來理所當然的放開了道路。

“奴才見過主子。”白甲一行飛馳入城門,到牛錄額真面前下馬跪見。

牛錄額真屯布魯已經年近六十,征戰了近四十年,須眉皆白,天很熱,他光著腦袋坐在城門不遠處的街頭,正好有一個井口可以坐人,並且冒著絲絲涼氣。

這井也是疏浚後才能使用,兩年前這個牛錄奉命駐防耀州城時,這裏是一座荒蕪的城池,方圓三裏多的衛城已經是一個死城,城中到處有白骨,大白天的就有狐狸和獾等野物在城中活動,整個牛錄的人收拾了一個多月,把不少房舍推倒,利用舊磚舊瓦蓋房子,疏浚枯井,丟棄白骨,尋找能用的家具物什,再到城外開荒種地,兩年下來,整個牛錄在耀州安下了家,此前一直沒有人想到明軍居然敢於反攻,而且是渡河來攻耀州。

屯布魯大馬金刀的坐著,臉上橫肉不停的抖動著,他並不是害怕,而是難以遏制的一陣陣的憤怒。

這個老人是女真人中的代表,在他的青年時代他們敬畏和害怕大明,連仇視的情緒也不敢顯露出來,他們到寬甸或撫順關的馬市瞧熱鬧,被大明的官吏和遼鎮將士當成野人一樣喝斥,明國商人也是一臉的鄙視,視他們為蠻夷而已。

到了中年時代他們跟著老汗東征西討,當老汗舉起大旗建國稱汗時,所有的老人都感覺一陣陣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