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9章 斷掌

到了內宅小客廳門前,劉國縉迎了出來,請姚宗文寬衣換上便袍。

姚宗文穿的是出門拜客的正經衣袍,當然不怎麽舒服,他也不客氣,略推辭兩句後就寬了大衣裳,換成家居的圓領長袍,進了屋子與劉國縉對面而座,兩人面前都擺著一個小幾,上面放著各色酒菜,姚宗文從遼東帶回來的幾樣土菜,包括點名要吃的白魚都在其上。

劉國縉還是守著漢人士大夫的傳統,請客吃飯用分餐制,兩人面前都各有一套菜肴,分列幾上,酒水也是用銀壺放在溫器之中保溫。

“喝的是南酒。”劉國縉道:“雖然天熱,還是溫一下好,免得傷了胃。”

“我愛喝熱的南酒。”姚宗文笑道:“我原本就是浙東人嘛,黃酒喝起來甜熱而沒有酒的暴烈,很好。”

其實當時不分南北,士大夫多喝黃酒,極少有人喝燒酒,畢竟士大夫要講究雍榮矜持,象後世那樣拼了命猛灌喝到口齒不清甚至作出諸多醜態,那就太丟臉了,此時的酒會也是文會,多半要分韻賦詩或是聯對,要是腦子糊塗了還怎麽做這些風雅之事。

不過今日劉府沒有一個外人,姚宗文也就不客氣了,喝酒挾菜,大快朵頤。

酒過數巡過後,姚宗文才向劉國縉道:“老前輩叫學生來,必定有要緊事情?”

劉國縉有些心酸,姚宗文故意在自己當面大吃大喝,最後才敷衍式的問什麽事情,在此之前當然不可想象,兩人等若盟友,凡事都是商量著來,一起做出決斷,時隔數年,自己即將致仕,明明人脈還在,官職也做到按察副使,但眼前之人已經不怎麽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此事說來和姚老弟也是有些關系的。”劉國縉故意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姚宗文聽了眉頭不覺一皺。

“哪,這是給我的五千兩,”劉國縉把原由詳細說了,又指了指面積的物事,說道:“這是十幾塊質地和用料都上乘的金表,這東西近來在京師走紅,可謂千金難求。另外就是兩萬帳局的會票,等於是現銀,說是給老夫自主支配,姚老弟當面,我當然也是給五千兩。”

姚宗文擺手道:“老前輩莫非糊塗了,這事如何能做?學生剛投附魏大官不久,轉手再對付他的人,給他攪局,那真是神仙也救不得我了。”

人情確實如此,如果姚宗文一直沒有歸附,了不起惡了魏閹後就辭官不作,普通官員又不是左光鬥等人,魏忠賢也未必一定要斬盡殺絕,但姚宗文可不同,柳河之敗姚宗文已經遞上了十分紮實的投名狀,轉頭又翻臉幫著外人對付閹黨,對這樣的反骨仔不管是哪個派別的老大一定都會斬盡殺絕,不可能原諒寬恕。

“你當我沒有推托?”劉國縉面露苦笑,指指桌上,說道:“你看看便知。”

姚宗文滿懷疑惑的過去,一眼掃過,先是不屑冷笑,接著就是目瞪口呆。

桌上先是有賬目,是劉國縉和姚宗文二人中飽私囊,將戶部二十萬撥款分潤的詳細賬目,不僅是有他二人怎麽領銀,怎麽開銷,招多少人,旋即解散多少,然後分潤給朝中大臣又是多少,一筆筆的都是相當的詳細。

再就是兩人和遼西將門的勾結,所領取的各種好處。

姚宗文先是冷笑,這些帳如果用在一般官員身上,當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不過用在他身上未必管用,只是叫他有些心驚,和記對他們的監視真的是到了巨細靡遺的地步,很難想象和記在他們身邊安插了多少人。

不過,姚宗文並不畏懼,他冷笑道:“老前輩這就怕了?放心吧,學生回頭去拜會魏公公一下,和他提前打個招呼,就算有人拿這個來對付咱們,魏公公也能保我們無事。”

“哦,當然不止如此。”劉國縉呆著臉道:“這東西和一柄匕首是在半夜時分出現在我書房桌上的,第二天早晨丫鬟清掃時發覺,當時嚇壞了。”

“呃……”這一下姚宗文也有些吃驚和惶怕,劉國縉是武夫出身,又有招練副使的身份,所以身邊有十幾二十個家丁在旁,回京師之後也帶著這些內丁在府裏看守門戶,劉府不可能進普通毛賊,把他們的帳本加上一柄匕首送到內書房的桌上,這其中蘊藏的東西就太多了。

“總之先不要慌亂。”姚宗文道:“不要亂見人,不可落人口實,還是等我見了魏公公之後再說吧。”

劉國縉也知道姚宗文的底氣就是已經加入了閹黨陣營,而且擁有較為核心的地位,和顧秉謙魏廣微徐大化之流當然差一些,不過也算是摸著核心的邊了,有這一層關系,姚宗文的底氣當然足很多,眼前這點事把劉國縉嚇了個半死,姚宗文卻還是能保持相當的鎮定。

從劉府出來,姚宗文的滿腹酒菜已經化成冷汗,他也是越想越怕,和記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如一張羅網般的把自己和劉前輩網羅其中,這兩年他們也替和記辦了一些事,當然拿的好處更多,但萬萬沒有想到有遇到這般威脅的時刻,記得此前也隱隱聽說過,和記張瀚的手下有一群專幹陰私勾當的部下,看來傳言不虛,到今日就是叫自己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