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0章 黑衣

“和記,真是膽大包天!”

哪怕自己是被威脅的一方,姚宗文也是忍不住贊了一聲。

國朝的官員是有免死金牌的,一般來說一年被處死的官員一巴掌都數的過來,被處死的有清名的和身在顯職的官員,從英宗皇帝過後,只有世宗殺夏言時最為震撼,除此之後,官員一般也就是被免職或下獄,廷仗是最嚴重的傷害,但又能帶來莫大的好處,可以說廷仗之後立刻就是名滿天下,光是憑著這名聲就能走遍天下都受到尊敬和崇拜,所以相當多的文官不懼廷仗,反而如飛蛾撲火,前仆後繼。

姚宗文自當官以後,從未想到會有被威脅性命的一天,大明不比前朝,除了洪武年間官員性命朝不保夕之外,此後就幾乎沒有什麽事會被處死了,世宗晚年時,海瑞幾乎是指著皇帝的鼻子痛罵,結果還不是屁事沒有,文官已經形成了一個整體和集團,在當時對營救同道是整體的發力,強若世宗皇帝,還不是沒有辦法隨心所欲。

到了天啟年間,左光鬥等人並非死於皇權,而是死於文官內鬥,魏忠賢身邊如果不是楚黨浙黨齊黨那些文官齊聚,憑他提督東廠太監的權勢,撐死了欺負一些不入流的小文官,想對付左光鬥那種層面的文官也是絕無可能。

姚宗文也是文官集團中最核心的一員,從未想到被人以性命相威脅,一旦事到臨頭,平時的養氣功夫當然無用,那種形同實質的壓迫感沒有經歷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在椅中又坐了半天之後,姚宗文感覺身上衣袍都濕透了,但他也算是鎮定下來,前後關竅想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說道:“來人,備車!”

……

姚五兒五短身材,身形已經發福,走在路上就象是一個圓桶。

他走在永平府的一處街道上,距離東西朝向的衙前街不遠,離城中的駐軍,一個副將的住所和麾下兵馬所駐的軍營區域也是很近,一路上來往的要麽是穿著綠草顏色袍服的低品官員和藍袍的吏員,要麽就是騎馬或步行的軍官或普通的戰兵。

百姓當然也有,一路上街道兩側皆是大大小小的房舍院落,行人也是頗多。

遠處鐘鼓樓上傳來悠揚的報時聲響,姚五兒側耳聽了聽,知道快晚上六點了。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習慣用泰西人的分時法,而不是想起是什麽時辰,這也算是潛移默化的改變,畢竟分時計時哪一種方便,這還是一目了然的。

沿街不少地方還搭著草棚,姚五兒相當仔細的打量著草棚裏居住的人群,多半是神色木然,眼神中毫無神色,甚至一片死灰,多半人都是呆呆坐著,或是早早躺下,用來恢復一天下來的疲乏。

這些都是遼民,從萬歷四十七年開始就有遼民陸續逃出關外,這都是特別謹慎小心的人,也有不少平民跟著大戶們一路跑來,他們雖然很辛苦,在剛跑過來的時候可稱風餐露宿,經常餓肚子,朝廷從未想起要安置這些逃難的難民,他們衣食不給,露宿街頭,每天都有大量的難民死於街頭,真是慘不堪言。

後來官府陸續組織大戶施粥,最少叫難民吃飽,然後逐漸分流,在城中也可以找到一些糊口的事情可做,不過居住地一直沒有解決,難民中有銀子的早就自己買田買地買屋居住了,在街頭流離失所的都是一般平民,可能原本也是家境不錯,但倉促逃難,原本的土地家具一類卻沒有辦法帶出來,除了隨身衣物和一些細軟之後幾乎是身無長處,有十幾二十兩銀子還要防身,哪舍得全拿出來租一年房子住,風餐露宿不是長久辦法,於是各條街道都是難民自己搭了棚子居住,官府因知其難,也不來驅趕,時間長久也是問題從生。

姚五兒當然不是來體恤難民們的難處來的,他剛搬來永平府不久,身上銀錢頗為豐厚,又是孤身壯年男子,哪能長久自己獨住,難民這裏女孩子也不少,姚五兒打算挑個十五六歲的長相出挑的女孩子,納為妾侍在身邊伺候。

他雖然是姚府的下人,可是早就娶妻生子,並且也早就納了兩房妾了。

在長街的窩棚區走了兩圈後,雖然看到了好幾個年齡合適的,但長相都不怎麽吸引姚五兒,其中有一個倒還不錯,不過神情太過木訥呆滯,似乎是剛有親人離世,身邊一股腐臭味道,頭上的頭發如雞窩一般,姚五兒雖然興致勃勃,但對這樣的女孩子也是有無從下手之感,只能放棄。

他在街角買了一只燒雞,一瓶燒酒,用荷葉包了,哼著小曲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

這是一幢一進的小院,三間北屋正房,兩間偏廂,一間門房,此外還有廚房和茅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小院是姚宗文買下來給姚五兒居住的,足足用了一百六十兩銀子,價格不菲,加上姚五兒隨身帶著的二百兩和記賬局的銀票,還有數十兩散碎銀子,足夠他舒舒服服的過上五六年光景,數年之後風聲過去,姚老爺答應再賞他幾百銀子,到時候能將家人也接來,一家齊聚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