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瞿式耜死難

在耿、尚攻取廣州時,孔有德也已開始著手攻取湖南、廣西。

永歷四年(公元1650年)九月初,孔有德強攻湘、桂兩省交界的要隘龍虎關(即原來的鎮峽關,曹志建改為龍虎關)。

明永國公曹志建率部阻擊,兵敗,棄關遁往灌陽,士卒死者有一萬多人。因為逃得太匆忙,永國公大印在慌亂中丟失,曹志建只得另用木頭臨時刻制一枚。

孔有德尾隨進擊灌陽,曹志建再敗,逃至恭城青塘窩。

孔有德得勢不饒人,掩殺至青塘窩,殲明軍三千多人,繳獲大炮二十八座、槍銃三百一十五只以及馬匹、火藥、刀槍、盔甲甚多。

曹志建新制木刻永國公印亦在繳獲之列,曹志建本人率殘兵敗將竄入深山老林。

恭城既失,桂林震動。

明留守大學士瞿式耜趕緊召集諸將商討戰守事宜。

但曹志建的連接敗績已使明將膽裂,手執重兵的趙印選、胡一青、王永祚、蒲纓、楊國棟、馬養麟等將無心守城,分頭領部眾護家屬四散逃命去也。

曾經不把郝永忠放在眼裏、以膽悍骨硬著稱的刑部尚書(原兩廣總督)於元燁也做了逃兵,早早離開了桂林城。

不過,他命不好,甫至月城,便為亂兵所殺。

瞿式耜久候眾將不來,派人去打聽,得知是這樣的情況,氣得差點吐血,捶胸頓足道:“朝廷以高官厚爵恩養這些人,百姓以膏脂血汗供養這些人,事到臨頭,就全都一拍兩散,跑了個幹幹凈凈!”

眾將可以逃,原本瞿式耜也是可以跟著逃的。

但瞿式耜不屑逃命,明知事不可為,他還是決定留下,誓與桂林城共存亡。

瞿府家丁多不願陪葬,紛紛四散逃命。

即日,城中為之一空。

瞿式耜標下總兵戚良勛過意不去,獨牽兩匹良馬折返,招呼瞿式耜出逃。

瞿式耜瞋目叱喝:“爾等武臣要去自去,我今日即去,不過多活幾日。自古至今,誰能不死?但要死得明白,可見祖宗於地下耳。若再饒舌,我先以尚方劍斬汝。”

戚良勛羞愧不已,垂淚策馬而去。

瞿式耜一身明朝官服,危坐署中,巋然不動,靜候清兵入城。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在黃泉路上,他並不孤單。

陪他一起赴難的人來了。

這人乃是萬歷朝首輔大學士張居正的曾孫張同敞。

張同敞,字別山,湖廣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人,長得姿幹清偉,目光灼灼,言笑軒爽,文筆遒勁,詩文千言,援筆立就,時任桂林總督,本與開國公趙印選、衛國公胡一青連營於桂林之小榕江。

在趙印選、胡一青等人奔竄逃命之際,張同敞對友人錢秉鐙說:“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只有以一死來報國。”

錢秉鐙勸道:“丟失的東西可以找回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張同敞黯然神傷,答道:“話雖如此,但以當前的形勢來看,即使留下這條命,也難有作為了!我往年督兵作戰,將士敗走,我堅決不走,則將士又重新聚攏並且可以取得最終的勝利。可是,昨天將士敗走時不惜把我推倒在地而逃走,可見軍心已經敗壞至無可挽回的地步,除了一死,我還能做什麽?”

聽說桂林城內兵將已散,只有瞿式耜仍留在城內,張同敞遂從漓江東岸泅水入城,直入瞿式耜署中,口中大聲呼道:“事態很緊迫了,先生可有良策免卻桂林城這場劫難?”

瞿式耜看見張同敞突然出現,先是愣了愣,隨即大感慰藉,徐徐站起,勸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老夫在永歷元年(順治四年,公元1647年)三月十一日虜兵兵臨桂林城時,已拼著一死殉國,那次沒死成,老夫又多活了三年,已經賺了,再者說了,今日之死,乃是死得其所。我是桂林留守大臣,你不是,用不著陪死,趕緊走吧!”

張同敞正色答道:“要死就一塊死。古人恥獨為君子,先生怎麽不肯讓我與您共生死呢?”

瞿式耜聽了,哈哈大笑,四顧左右,唯一老兵,便命老兵端上好酒,與張同敞共飲,神色怡然。

夜色漸漸降臨,二人於燈下正襟危坐,夜雨瀟瀟,遙望城外火光燭天,城內寂無聲響。

雞鳴時分,老兵稟告:“清兵已圍守各門矣。”

二人置若罔聞,手不停盞,連呼好酒。

待天色漸明,瞿式耜聲色如常,對張同敞說:“吾兩人死期近矣!”

辰刻破曉,清軍馬隊馳至,喧嘩斥問。

緊接著,有數名持弓腰刀的士兵突入,上前要捆綁二人。

瞿式耜揮手斥喝道:“我們二人已經坐待一夜,何用捆縛!”

屋外大雨如注,清軍押二人於泥淖中蹣跚數時,始到靖江王府後門。

靖江王朱亨歅父子也抱定殉國之志拒不肯逃走,被拘置別室,坐鎮王府的,正是大漢奸孔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