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吳三桂的“三患二難”疏

清軍在初定雲南期間可以生龍活虎地攆著明軍的屁股追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托永歷的福,因為,永歷逃離昆明時,給他們留下了可供十萬大軍半年之需的糧食。

可是,這半年時間一過,清軍就撐不住了。

要知道,無論雲南還是貴州,地多丘陵、土多貧瘠,物產本來就不豐,經過這場大規模戰事,百姓流離失所,地方破壞嚴重,籌集糧草非常困難。

此外,滿洲兵將來自關外苦寒之地,難以適應西南邊陲氣候。

順治十五年春天一過,寧南靖寇大將軍羅托、安遠靖寇大將軍多尼、征南將軍趙布泰等人天天叫苦不叠,鬧著嚷著要班師回京休息。

可以說,撤返大批滿洲兵將,已經成了必然。

但考慮到必須斬草除根,清廷通過兵部會商,由經略洪承疇負責西南總體部署,多尼下固山額真宜爾德負責鎮守省會昆明,任平西王吳三桂為統帥,以漢軍和綠營兵為主,會同固山額真卓羅帶領的少數滿洲兵入緬擒捉明主。

受此重任,洪承疇不喜反憂,因為他知道,以現在清廷的財力論,根本不足以支持大軍向緬甸進兵接。

他上疏備陳雲南地方“蹂躪至極,兵火殘黎,朝不保夕。糧米騰貴,買備無出,軍民饑斃載道,慘難見聞”,又稱李定國等“逃竄猛猛、孟艮等處”,“而各路土司、偽營殘兵各私受定國偽劄、偽印,歃血立盟,伺隙起釁,已屢見告。茲若一聞大兵西追,勢必共思狂逞,避實突虛,以復竄內地。彼時追剿大兵相隔已遠,不能回顧,而雲南大兵又以駐紮省城,未能遠追,倘致巨逆竄逸,所關匪小”。所以,認定短期內不宜出兵緬甸,要進兵,起碼得等順治十七年秋收以後。

為了減少開支,他建議:只留部分精銳滿兵由卓羅統領駐紮省城,吳三桂的軍隊則分駐於迤西永昌、順寧、雲州、景東各要害處所,以防殘明勢力出現反彈。

一句話:“須先有內安之計,乃可為外剿之圖。”

這麽一來,從順治十五年到順治十六年兩年內,西南並沒有大的戰事,避難於緬甸的永歷等人暫時是安全的。

當然,洪承疇使用了許多下流齷齪的手段或恫嚇,或誘使,恩威並施地逼迫緬甸當局主動交出永歷、沐天波等人。

但這一手段並未收到如期效果。

順治十六年十月,洪承疇左眼失明,右眼嚴重白內障,無法視事,只好解除了經略職務,返京調理養病。

接替洪承疇剿捉永歷、總管雲南軍民事務的是吳三桂。

吳三桂大權在握,腦子裏面想的是繼承明代沐氏家族世鎮雲南的地位,以“雲南王”自居。

他在洪承疇回朝復命之前虛心請教“自固之策”,洪承疇的回答簡潔有力:“不可使滇一日無事也。”

於是,頓首受教的吳三桂就不能讓西南局勢繼續沉寂下去。

他極力主張繼續用兵,以掃滅逃入緬甸的永歷帝和南明在雲南一帶的殘余勢力。

可是,清廷政府實在是有心無力。

雖說在順治十五年已撤回了寧南靖寇大將軍羅托、征南將軍趙布泰所部八旗精銳,但雲南的軍費開支仍然是全國之最,給財政造成了沉重負擔。

據戶部統計,單就順治十七年為例,雲南省該年的俸餉銀高達九百余萬兩。

而以順治十六年、十七年國家征收的課銀為例,分別為二百六十六萬六千二百三十兩、二百七十一萬六千八百一十六兩。國家兩年的課銀收入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雲南一年的軍費開支!

這可是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殘酷現實。

浙江道監察史季振宜就上奏痛陳雲南軍費之重,說:“如雲南兵餉以千萬計,閩、浙兵餉以百萬計。今以滇南初服,委之平西王,令其便宜行事。該藩兵力原厚,而滿洲、綠旗兵丁復屯數萬,其間更番往來,經歷數省,供億夫船糧糗,所費不貲,其不獨雲南困,而數省俱困矣。”

是啊,雲南之外,其他各省駐軍也同樣在不斷伸手要錢,朝廷怎麽吃得消!

為此,戶部專門做了詳細報告,說:政府目前“國賦不足,民生困苦,皆由兵馬日增之故”,且雲南所需糧餉尤多,“以致各省挽輸,困苦至極。合計天下正賦,只八百七十五萬余兩,而雲南一省需銀九百余萬,竭天下之正賦,不足供一省之用。該省米價,每石至二十余兩,兵民交敝,所系匪(非)小。平西甲兵素稱精銳,今或撤滿兵,或酌減綠旗並投誠官兵,應敕兵部酌議,務部永遠可行”提出了裁撤兵員的建議。

隨著時日的推移,清廷也覺得天下已經大定,逃入緬甸的永歷帝和避入邊境土司勢力範圍內的李定國、白文選等人不過是爝火余燼,再假以時日,自然自熄自滅,無須再耗費兵馬糧草予以征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