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真龍就縛(第2/3頁)

吳三省也判斷出了白文選部此行是想去降清,就故意出言相激,說:“現在很多投降了清軍的人都抱怨說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個個都想著回歸明室,這就是我們堅決不肯降清而徒步到這兒的原因啊。”

白文選部上下聽了,無不心頭大振。

張國用、趙得勝也後悔自己此前的沖動,不再堅持前往昆明投降。

恰巧,又有徽州人汪公福不遠數千裏帶來鄭成功的約請會師表,白文選當下決定不再投清,吩咐大軍屯駐於錫波,並派人前去木邦與李定國商討會師事宜。

然而,白文選還沒有接到李定國的回信,他和李定國鬧翻之事已被吳三桂偵知。

吳三桂當機立斷,馬上選派前鋒精騎追來。

白文選有所覺察,便引軍奔向茶山(高黎貢山南段之山,今屬緬甸)。

吳三桂聽說白文選已經轉移,擔心他會切斷自己大軍的後路,又加派部將馬寧和南明降將馬寶、馬惟興、祁三升等人分道追擊白文選。

十一月二十五日,馬寧等疾馳數日,在猛卯(距錫波江約八百余裏)追上了白文選,反復勸降。

白文選軍中糧盡,要戰不可、要逃不能,進退失據,只好長嘆一聲,悵悵歸降。

跟隨投降的有官員四百九十九名、兵丁三千八百余名、馬三千二百六十匹、象十二只。

不說白文選在猛卯降清,且說吳三桂在緬甸捉帝。

十二月初一日,吳三桂到達距阿瓦城東六十裏的舊晚坡。

緬甸國王迅速派出緬甸宰相錫真持貝葉緬文送交三桂,稱:“願送駕(指永歷帝)出城,但祈來兵退紮錫坡。”

吳三桂整出這麽大的動靜,永歷帝就算是耳聾目盲,也應該知道了。

他明白,明天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從“飲咒水”慘案發生的哪一天起,他已經感覺到了緬甸人和清廷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然而,可悲的是,他卻無力抗爭,也無力逃脫,只能靜靜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夜,寒風勁刮,冰冷如刀。

他無法成眠,在枯瘦的燈下,情難自抑,親自研墨鋪紙,字字淚、句句血,給三桂寫了一封長信,全信大意如下:

將軍雖是新朝的雄鎮,卻本是本朝的勛臣,世代接受本朝封爵,鎮守外疆,烈皇帝(指崇禎帝)對將軍可謂深恩厚愛。豈料國家遭受不測之禍,李闖逆賊作亂,闖入京師,逼死我先帝,掠殺我人民。將軍能夠縞素誓師,提兵問罪,應該說對本朝還是很有感情的。無奈清兵入京,其向外宣稱是替本朝復仇,暗地裏卻包藏了問鼎中原的野心。將軍重新覓得紅顏,卻忘了李闖逆賊身死之後,長江以北土地,已非本朝所有。南方重臣不忍我社稷顛覆,全力支撐起江南半壁,日夜圖謀收復舊土。然而新政剛建,戎馬已至。閔皇帝(指弘光)初登大位,轉瞬便成清人階下之囚。福建興師,復立新君,即使不能保全宗社於東土,尚思可以偏處於一隅。但清人貪得無厭,進兵攻取了福建並滅亡我隆武皇帝。當是時,朕遠遁於廣東,痛心疾首,幾乎不能生存,還有什麽心思和能力恢復大明江山?眾多大臣仍然不忍心看著我二祖列宗開創的基業就此毀滅,再三強求,朕才勉強答應繼承大統。可是,朕自登基以來,一戰而楚失,再戰而西粵亡。朕披星戴月,流離驚竄,不可勝數。幸得李定國迎朕於貴州,奉朕於南寧、安隆,自認為已經與世無爭。不意將軍忘掉了君父之大恩,一心要建清朝開國的功勛,督師入滇,犯我天闕,致使朕在滇南得不到寸地以安身。將軍的功業算是偉大了!但將軍忍心這麽做還是不忍心這麽做呢?朕因此遺棄中國,旋渡沙河,指望可以借緬國以保全。朕出險入深,既已舍棄了社稷之江山,又承祖先的德澤苟延殘喘於外邦,以為可以幸免。現在將軍竟然不避艱險,親至沙漠,提數十萬之眾,追拿孤苦無助、亡命天涯的故國之君,天下太狹太小了!天覆地載之中,竟不能容朕一人!將軍既然已封王錫爵,為什麽一定還要逼死朕以邀功!長思太祖高皇帝(指朱元璋)櫛風沐雨取天下,朕不能身受寸地,卻成全了將軍建功之能。將軍既毀宗室,今日又要滅我父子,感念詩經中“鴟鸮鴟鸮,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的句子,怎能不慘然心惻?將軍不但是我中華之人,還是我朝世代食祿之後裔。即使不肯憐惜朕,難道不念當日先帝大恩?即使不念先帝大恩,難道不念二祖列宗?即使不念二祖列宗,難道不念你自己的祖父?不知新朝與將軍是何親何戚,又給予將軍何種深恩厚賜,天涯一介孤客又有何仇何怨於將軍?對新朝來說,你是盡忠竭力,對本朝你來,你是在除草絕根,如果將軍因此而自以為智,實不知適成其愚。將軍對清朝自以為厚,而清朝對將軍誠以為薄,千秋萬代以後,史書記載,會認為將軍是怎麽樣的人呢?朕今日兵單力微,雖得在虎狼臥榻邊暫睡,父子之命懸於將軍之手已顯而易見。將軍一定要得到朕的腦袋,血濺月日,封函報命,朕不敢辭。倘能轉禍為福,反危就安,以南方片地立身,則朕唯將軍命是從。這樣,將軍雖一時稱臣於清朝,還可說是不忘故主的子孫,不辜負先帝的厚恩。希望將軍認真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