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永歷之死

十二月初二日傍晚,永歷剛用過晚膳,忽然來了幾個鬼頭鬼腦的緬甸官員來,他們神神叨叨地對永歷說:“晉王李定國至矣。今送帝出就晉王軍。”說完,也不管永歷同不同意,讓隨從人員把永歷、連同永歷坐著的椅子一並擡起,不由分說,就往外走。

這跟綁架已經沒有什麽分別了。

太後和後妃等人見了,嚇得放聲大哭。

哭歸哭,皇帝都被人綁走了,大家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

於是,太後馬氏以下,皇後王氏、太子朱慈亙及公主、宮女十四人、太監七人,被害文武諸臣妻妾子女百余人,都跟在永歷之後。

走了大概二百余步,有三乘轎子迎來,吩咐永歷、太後和皇後乘上,繼續前行。

其余男女老少繼續哭著相隨。

行約五裏,至河岸,有幾只船等候,於是,大家都亂糟糟地上了船。

船嘩嘩地劃著水,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永歷不辨東西,不知道船往哪個方向駛。

沒多久,船近了岸邊,因為水淺,船只好在離岸二三丈許拋錨。

黑暗中,有一偉岸壯士涉水而至,問清了永歷的座船,到了船邊,背上永歷就走。

永歷問他的姓名,壯士答道:“臣平西王前鋒高得捷也。”

永歷一點都不意外,語氣平靜地說:“平西王,吳三桂也。今來此乎!”

高得捷沒有吭聲。

永歷便不再說話,安靜地趴在他的背上。

在這濃黑如墨的黑夜,他們都清晰地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

約二更,到達一營地。

永歷知道,到吳三桂兵營矣。

入了吳三桂在營,永歷南面端坐,氣色如常。

吳三桂標下官員逐一上前叩見,跪拜如禮。

眾將參拜完畢,吳三桂來了,神色忸怩,行長揖禮,不跪拜。

永歷看他服飾不同,已猜出七八分,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來人為誰?

吳三桂嘴巴張了張,竟然說不出話來。

永歷再問,吳三桂突然渾身發抖,不覺膝屈而跪。

永歷切責道:“汝非漢人乎?汝非大明臣子乎,何甘為漢奸叛國負君若此?汝自問汝之良心安在?”

吳三桂三緘其口,伏地狀若死人。

永歷最後改變了語氣,長嘆了一口氣:“今亦已矣!朕本北人,欲還見十二陵而死,爾能任之乎?”

吳三桂弱弱答道:“某能任之。”

永歷揮手讓他出去,吳三桂卻泥一樣癱軟在地起不來,左右人上前扶他起來,攙他走出了永歷的住所。

出來時,色如死灰,汗流浹背。

初三日,將永歷一行攜至舊晚坡。

初四日,鄧凱跪拜匍匐至永歷面前,說:“今日事至此,皇上當行一烈,使老臣得其死所。”準備君臣一同赴死。

永歷卻說:“固然!有太後在,且洪某(承疇)、吳某(三桂)世受我家恩,未必毒及我母子。”

十二月十日,三桂下令離緬甸班師。

回滇途中,吳三桂特別安排了滿洲官兵對永歷進行嚴密看守。

原先隨從永歷的明朝官員妻妾有幸在飲咒水慘案後活下來的,大多被滿洲官兵搶去,侍候永歷的,只有五個小內官、三四個面貌醜陋的小宮女和跛足侍衛總兵鄧凱。

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三月十二日,清廷以擒獲永歷帝詔告天下,詔書中說:“念永歷既獲,大勛克集。士卒免征戍之苦,兆姓省挽輸之勞。疆圍從此奠安,閭闔獲寧幹止。是用詔告天下,以慰群情。”

吳三桂得償所願地得封為親王。

在清廷詔告全國的同一天,永歷和他的眷屬被押回雲南昆明。

昆明城中百姓聽說皇帝被押回,都流著淚站在街前迎駕。

當時一個目擊者說:“永歷之自緬歸也,吳三桂迎入,坐輦中。百姓縱觀之,無不泣下沾襟。”

清軍把永歷一家圈禁在世恩坊原崇信伯李本高宅內。

永歷雖已成為階下囚,但舉手投足之間,仍處處顯示出一股皇帝威儀。

清兵看了,也不由驚贊道:“此真主也!”

已經降清的原永歷朝戶部尚書龔彝備了酒肴,準備進獻永歷,守衛的士兵不允許。

龔彝厲聲說:“此吾君也!我為其臣。君臣之義,南北皆然,我只一見耳,何拒我為?”

守衛的士兵上報吳三桂,得到批準後,龔彝入到堂上,把酒宴擺好,請永歷出來,恭恭敬敬行朝拜禮,進酒。

永歷悲不自勝,痛哭不能飲。

龔彝也伏在地上痛哭,再勸酒,永歷勉強飲了三爵,龔彝再拜不止。

突然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用力將首觸地,碎首而死。

永歷大驚,撲到屍體上,長聲痛哭,幾近昏厥。

做臣子的已先走一步,永歷的最後日子也即將到來了。

吳三桂雖然有心將永歷押解赴京獻俘,但考慮到路途遙遠,擔心在路上發生意外,建議就地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