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河永逝(第4/8頁)

許詢比康僧淵更厲害。

居住地方更為自然原生態,哪兒呢?“幽穴中”。

以石巖為居所,以花木為藩籬,“蕭然自致”(據說這正是浙江蕭山地名的由來)。

在那個時代,朝廷裏的權貴們有個愛好:喜歡資助隱士們。許詢幽居永興的時候,便不時接到高官們的資助。

有人諷刺許詢:“我聽說上古時代隱居箕山的許由不是你這個樣子!”

許詢笑道:“他們送我的那些玩意兒比起天子的寶座來說真不算個東西(古時堯帝欲將自己的天子之位讓給許由)!”

在前人看來,隱居必須清貧,只有這樣才有高遠的情趣,怎麽能夠接受別人的資助?但在許詢看來不是這樣的,他認為隱居和接受別人的資助並不矛盾。這也是東晉名士在隱居觀上特立獨行的地方。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隱士都是這樣曠達。

看另一則:“桓車騎在荊州,張玄為侍中,使至江陵,路經陽歧村。俄見一人持半小籠生魚,徑來造船,雲:‘有魚欲寄作膾。’張乃維舟而納之,問其姓字,稱是劉遺民。張素聞其名,大相忻待。劉既知張銜命,問:‘謝安、王文度並佳不?’張甚欲話言,劉了無停意。既進膾,便去,雲:‘向得此魚,觀君船上當有膾具,是故來耳。’於是便去。張乃追至劉家。為設酒,殊不清旨,張高其人,不得已而飲之。方共對飲,劉便先起,雲:‘今正伐荻,不宜久廢。’張亦無以留之。”

說的是,侍中張玄從京城建康乘船到江陵桓沖那兒出差,路經陽歧村,見一人背著半籠鮮魚徑直來到船前:“我這兒有點魚,想借你們船上的刀具切作魚片。”

張玄見此人氣質不凡,便叫人將船靠岸,迎其登船,問其姓名。

對方答道:“劉遺民是也。”

張玄素聞其名,是當時著名的隱士,於是殷切款待。

劉遺民直問:“謝安、王坦之他們還好吧?!”

張玄欲留其交談,但遺民並無停留之意,等魚片切好了,便下船而去,張玄在身後緊追。至劉家後,遺民什麽也沒說,設濁酒與張共飲,不一會兒,便又起身:“現在正是砍蘆荻的季節,不能把這事耽誤了。”

劉遺民,江蘇徐州人,曾為柴桑令,其趣高遠,後辭官歸於山林,與另一名著名隱士劉驎之共棲陽歧村;又與陶淵明、周續之並稱“潯陽三隱”。遺民尤信佛,後上廬山十五年,與東林寺慧遠大師共習佛經。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動向,表明佛教對中國隱士有了影響。

繼續說許詢許玄度。

魏晉時期多隱士,高逸山林,具體而言又分以下幾種類型:先隱後仕(如謝安),先仕後隱(如阮裕、王羲之、陶淵明),自始至終而隱(如許詢、戴逵)。作為中國第一個職業旅行家,浙江的山水都留下了許詢的足跡。當然,從旅行家的角度來說,許詢並不是那個時代的唯一:劉惔評孫綽的哥哥孫統:“孫承公狂士,每至一處,賞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卻返。”又,孔愉少有隱逸之志,四十余歲始為官。未仕時,“常獨寢,歌吹自箴誨。自稱孔郎,遊散名山……”

無論是孫統,還是孔愉,或是許詢,都為秀麗的山水所征服,久久地徜徉在無盡的景色中,那景色不僅給予他們怡然的情趣,而且還深深地影響了他們的人生觀。

許詢晚年的時候,從永興遷徙到剡縣,最後他長眠於明山秀水中。

巖高白雲屯

謝靈運好戴曲柄笠,孔隱士謂曰:“卿欲希心高遠,何不能遺曲蓋之貌?”謝答曰:“將不畏影者,未能忘懷?”謝安死的那一年(公元385年),其侄謝玄的孫子謝靈運出生。

謝靈運是中國山水詩的開創者;他是魏晉風度的徹底終結者。此外,他還是戶外運動愛好者,順便還做了把發明家,搞了一種登山時很方便的鞋子。

謝靈運一生矛盾,這表現在他喜歡戴的一種帶曲柄鬥笠上。

謝靈運出身華麗家族,天生具有優越感,襲封康樂公,門第高貴而又深具才情,所謂天下有才一石,曹植獨得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

謝靈運生活奢華,車服鮮麗,衣服多改舊形,創造了不少新款,引得人們紛紛效仿,算得上是當時時尚界的代言人了。

但是,他成年時,魏晉門閥政治已至末路,所以自負高貴的他只能先後在北府兵將領劉毅、劉裕這樣的武夫帳中做事。

公元420年,東晉政權終於被劉裕奪取,後者出身寒微,建立宋政權後,重尊儒術,並對二百年放誕不羈的世家大族進行打擊。

謝靈運出身謝家,身上留有魏晉放誕不羈的習氣,朝廷不予重用,仕途上失意,使其常懷憤憤之情,把酒寫詩,縱情山水,聚眾宴遊,消耗著自己華麗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