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求情

宋璟將話題拉了回來,他還是當朝首相,而且年歲資歷皆是眾人之首。

一句話也止住了朋友間的嬉鬧。

王晙激昂道:“宋相這話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只是他們涉及反陛下,實屬罪有應得,陛下怎麽處置都屬合情合理。”

相比宋璟,王晙的話就不那麽客氣了。

宋璟是北魏吏部尚書宋弁七世孫,宋家雖不是什麽名門大戶,卻也有著不小的背景,尤其是他的夫人乃是清河崔氏女,說話有些保守。

王晙就沒有這個顧慮,他幼年喪父,由祖父王有方撫養長大,生性豪放曠達、勤奮好學,鹹亨三年,考中明經科,被授為清苑縣尉,從一小小的縣尉,一步步的爬到今日的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他有今日這個成就,全靠自己,沒有任何的倚仗,自然也沒有半分顧忌。

張說邀請的四人中,宋璟、蘇颋、張嘉貞三人皆是宰相。

唯有王晙不是,但他跟宋璟、張說關系極好。

張說一旦榮登首相,王晙必受提拔,崛起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相較他們幾人,王晙性子也更加剛烈。

因為他如裴旻一樣,屬於文武兼才,即能領兵作戰,也能治理地方,引經據典。

他是憑借戰功走到今日這一步的,故而對於涉及牽連反叛組織的世族,沒有半點的客氣。

“話不能這麽說!”蘇颋撚須道:“從證據上來看,諸多牽扯在內的人,沒有多少真正了解個中詳情的。他們大多只是知道由四大家族起頭,各以手中資源,培養組織人才,成立一個不為人知的機構,以恢復昔年輝煌。他們那群人,用一句俗話來說,就是讓豬油蒙了心,就知道家族最大,只要對世家有利,才不管什麽大局大勢,導致了這一結局……他們卻有大過,某也無意為他們辯解。可真要將他們都殺了,這天下不說大亂,也必然是人心惶惶。甚至導致政法難以實行,受損的還是我大唐百姓……”

蘇颋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卻有其事。

一個朝廷政法制度是否能夠準確的運轉,是否能夠有效的實施,靠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也不是什麽六部尚書,而是一群中小級別的官吏。

宰相、六部尚書乃至皇帝,這一級別的官吏皆是決策者。

中下級別的官員才是真正政法的實行人,政令能否順暢運行,靠的是他們。

這也是為什麽太宗朝、高宗朝這兩朝,明明治世宰相以及關鍵要吏,大多都不是五姓家族成員,偏偏他們奈何不得各大豪門世家的原因所在。

豪門世家控制的從來不是宰相要吏,而是一群中下級別的官吏。

他們通過舉薦,通過門路,通過千百年累積下來的人脈,將一個個家族成員,分配到各地擔任中下級官員。

這些官員一旦罷工,將會令得大唐王朝停止運轉,後果會極其嚴重。

固然武則天通過血腥手段重創世家,並且延用大量的寒門子弟,彌補空缺。

但最近這二十余年,豪門世家隱隱有再度復蘇之勢。

而今地方上諸多能幹的官員皆由世家提供,真要逐一清算,將會重蹈昔年覆轍。

故而張嘉貞亦附和道:“就是這個道理,前車覆,後車戒。明晃晃的例子擺在眼前,豈能無視?”

當年武則天清算世家,固然成果喜人。可真要算起來,對於國家也造成了一定的危害。

尤其是當時酷吏橫行,武則天放手招官,令得接任崗位的中小地主出身的官吏以及寒門子弟,幹略人品,參差不齊。使官僚集團急劇增大,徭役苛重,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庶族地主們上台後,和原有的門閥氏族一起,加倍盤剝百姓,使土地兼並之風更盛,均田制嚴重遭到破壞,矛盾進一步加深。

武周時期,軍事薄弱,固然是因為武則天亂殺名將所致,還有一個原因即是均田制的破壞。

均田制的嚴重破壞,意味著府兵制的崩潰。

這兵卒不強,又如何打勝仗?

不過以當時世家的勢頭,武則天的做法還是功大於過的。

可而今世族疲軟,寒門也在崛起,在這種情況下,對世家動狠刀子,下死手,可就不是明智之舉了。

張說也道:“從大局上來說,確實夠了。可是你說崔家動誰不好,偏偏去動裴國公?也不想想,裴國公是說動就動得的?就裴國公的功績,就他在陛下心裏的地位,我們加在一起都未必比及的上。反正陛下對這事是大為惱火,龍顏震怒。真要跟他提這事,定然跟我們急眼。不怕你們笑話,在下與你們的看法一致,只是實無把握說服陛下,這才請你們來商議合計一下。”

他們並不知誣告謀反案的經過,可是消息就算封鎖的再嚴實,也不可能瞞過宋璟、張說這一幹宰相,都知道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