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聖經(第6/9頁)

有時希特勒利用赫斯表現出的無限耐心,漫無邊際地扯起了自己感興趣的各種話題——汽車、修路、大規模修建聯排房屋、摩天大樓技術。他甚至還談到裝甲戰艦的一些細節,以及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前海軍總司令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上將所犯下的一些錯誤。赫斯指出:“你總能感覺到他詳細研究過這些事情。”37赫斯認為,希特勒的另一輪政治生涯即將來臨。他對普羅爾說:“我每天都同他那個思想豐富的大腦打交道,所以我才對此深信不疑。”38

絡繹不絕的來訪客人(4月150位,5月154位,6月94位),以及祝福者們送來的禮品可以輕易地打斷希特勒專心致志的寫作過程,更不用說他在特殊監禁狀態下所享有的舒適條件和結下的獄友情誼了。在前來看望幫助希特勒的來訪客人中,有希特勒的姐夫雷歐·勞巴爾和他的漂亮女兒吉莉·勞巴爾。當年16歲的吉莉是希特勒同母異父的姐姐安吉拉所生的女兒,因此也是希特勒的外甥女。黑姆裏希稱,7月裏有一次吉莉前來探望希特勒時,他看見希特勒“熱烈地”親吻著她的嘴。黑姆裏希寫道,吉莉是令希特勒曾經動情的唯一女性。39多年後,外界輿論認為希特勒愛上了吉莉。最終吉莉在撲朔迷離的情況下中槍死在她所居住的希特勒公寓內。死因被斷定為自殺。

在思想文化方面,赫斯絕不僅僅是希特勒身邊俯首帖耳的仆人。赫斯是豪斯霍費爾的得意門生。豪斯霍費爾原是巴伐利亞陸軍將軍,後來成為慕尼黑大學教授。他提出了非常復雜的民族主義與地緣政治學理論,能夠理解者寥寥無幾。“給簡單易懂的地理學披上了神秘的政治外衣”,一位美國大學教授這樣寫道。40但是豪斯霍費爾理論最有名、最簡單的核心概念卻易於理解,即“生存空間”。盡管“生存空間”這個概念已被另一位德國政治地理學者弗雷德裏希·拉策爾在早些年間也使用過,而且19世紀各個流派的理論家也討論過,但始終沒有得到廣泛普及應用。

多年來希特勒一直鼓吹提倡的理念是:為了將來的生存,德國需要“土地與土壤”。1920年,他第一次在皇家啤酒館發表演講時所宣布的納粹二十五點綱領(當時沒有引起多大關注)裏即包含上述要求。正如希特勒不久在《我的奮鬥》一書中所寫的那樣,德國幾乎肯定要“犧牲俄國的利益”才能在地理上有新的收獲,這幾乎不是什麽秘密。向東進軍這個理念是德國一再重彈的老調,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600年前條頓騎士推行的德國對外擴張歷史的懷舊復興。不過希特勒從未使用過像“生存空間”這樣動聽簡潔的概念。

希特勒通過赫斯的介紹同豪斯霍費爾見過面,但是他們從未真正取得相互信任。希特勒在青少年時就反感正規教育,成為軍人後又認為經受一些艱難困苦,並在戰爭中磨煉幾年,“抵得上30年大學教育”。41他從不掩飾對那些“大學牧師們”(他喜歡這樣稱呼大學教授)的輕蔑。而豪斯霍費爾則認為希特勒是個“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很少願意直接同他打交道。赫斯曾經在寫給普羅爾的書信中表示,“我認為他(指豪斯霍費爾)不喜歡保民官。”42當赫斯讓他們二人在蘭茨貝格監獄見面時,他們見面的時間都很短暫,而且赫斯一直陪伴左右。43但是後來在第三帝國時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豪斯霍費爾卻認為希特勒的對外擴張政策具科學合法性(戰後他險些作為主要戰犯受到起訴,後自殺身亡)。

1924年7月初,豪斯霍費爾熱衷提倡的迷人詞語“生存空間”突然間在蘭茨貝格監獄被廣泛談論著,但是尚不能得到充分理解。在希特勒身邊的追隨者當中時常開展熱烈討論。“克裏貝爾和其他幾個人在花園裏拿地緣政治詞語‘生存空間’取笑我,”赫斯在信中對普羅爾這樣寫道,“我對他們說,‘生存空間’是或多或少範圍明確的一個區域,具有各種生物形態和影響。但是克裏貝爾說自己太笨,理解不了。……當那位將軍(指豪斯霍費爾)星期二來到這裏時,我請求他為我們寫一個更加準確的定義。”44據赫斯在信中披露,豪斯霍費爾最後給出的定義,幾乎如同赫斯在信中說過的一樣,也用晦澀難懂的語言裝飾了一番。

但是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赫斯從中牽線搭橋,“生存空間”這個詞語進入了希特勒充滿標語口號意識的腦海,而且肯定像閃光燈一樣在那裏大放異彩。僅僅這一個詞語便涵蓋了長期以來他有關德國人口過剩、德國對外擴張以及俄國疆土等問題的全部思考內容。這個詞語簡直就是宣傳鼓動家夢寐以求的金玉良言:含義積極,表述清晰不言自明,為未來明確指明了方向,比呆板的詞語“土地與土壤”更有吸引力。在人口密集的德國,試問有誰不想擁有更多的“生存空間”呢?同描述未來所擁有的土地的原有名稱——“征服目標”相比,“生存空間”顯然要高明得多。軍事入侵被提升到自然法則的高度。希特勒也為自己的一個基本政策找到了光鮮亮麗的新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