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馮、段離心離德

北洋系的基礎,建立在小站練兵時期,那時,袁把全部心力都用在建軍工作上,他躬親部署一切,如:軍隊的編制和調遣,將領的選拔和補充等。其後政治上袁的地位日高,北洋軍的發展也日大,袁自然不能兼顧北洋軍,於是馮段諸將的權力因之逐漸提高。袁當總統後,精力分散到外交、財政、政黨方面,軍事就付托給北洋系的大將手中。這時,“北洋三傑”的情況是:馮國璋外調南京,主持長江一帶的軍事;段祺瑞在中央統理全國軍事;王士珍卻退隱正定。段以陸軍總長身份,不但對北洋軍系獨攬大權,即對於全國軍事亦有統籌之權。段倚賴徐樹錚,徐有才氣,可是和北洋系的淵源不深。北洋軍的新生力量,多數是由段所培養和提拔,不過袁對軍事並不放松,所以便在總統府內設立軍事處以控制全國軍事。

段有段的個性,民國以後,袁段之間總有點心事,北洋系裏相傳有這麽一段故事:

袁稱帝以前,小站舊人早已恢復了跪拜禮,段祺瑞獨不肯,他對於其他問題倒無所謂,就反對在民國時代還要曲膝。馮國璋勸他說:“芝泉,你別任性吧,皇帝和終身總統有何區別?跪拜禮和脫帽鞠躬禮又何嘗不是一樣?”馮拉了段一齊到袁那兒去拜年,自己先跪下去,段見馮下跪,沒有辦法,只得依樣畫葫蘆了。袁見了這兩員大將跪在自己面前,倒有點不好意思,慌忙站起身來,呵著腰說:“不敢當,不敢當!”

馮、段坐了一會,再至袁克定處,也行跪拜大禮,心中當然是十二萬分委曲,怎知這位大少爺卻端坐不動,受之泰然。段一肚子冤氣,怒沖沖地跑出來,埋怨馮說:“你看,老頭子倒還謙遜不遑,大少爺卻架子十足,哪裏拿我們當人!我們做了上一輩子的狗,還要做下一輩子的狗!”馮亦連連搖頭說:“芝泉,莫說你發怒,我亦忍耐不住,今後我跟著你走,我們不能再當一輩子狗了!”馮、段的不滿,後來有人傳給克定,埋怨他不該擺架子激怒了北洋的兩大將,怎知克定卻淡淡地說:“這正是我的安排,這兩個人都是老頭子養大的,現在他們都有點尾大不掉,我若不折折他們的驕氣,將來他們更不得了,難免不爬到我的頭上呢!”北洋軍人那一年都向袁行跪拜禮,袁在接受他們大禮時,總是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說:“你們快來還禮呀!”袁克定從不答應,儼然以未來儲君自任。

這是小過節,卻使北洋系的將領對袁離心;不過這還不是致命傷,最致命的,是他們逐漸感覺到袁不肯向他們說真話,又想解除他們的兵柄,他們覺得:“鳥還未盡而弓已藏,狡兔未死而走狗將烹!”既然老頭子已不把我們當作人了,我們又何必對他忠心呢!”

在“北洋三傑”中,王士珍比較最隨和,沒有個性,因此袁對王特別放心。民國成立後,王士珍就回到正定原籍,不問民國政治。由於袁對段的倔強深感不滿,有意要排斥段,因此便有借重王的必要。民國3年春天,袁派長子克定乘專車到正定去迎王進京,王表示無意於再參加政治活動,袁克定說:“參不參加政治是一件事,父親邀請你去京談談又是一件事,如果你一天不啟程,我也只好留在正定促駕,無顏面回北京了。”王被大公子這麽一逼,終於情不可卻地隨同袁克定來到民國時代的北京。袁立刻頒授王為陸軍上將,並且派為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坐辦。

統率辦事處是民國3年5月9日成立的,由陸軍總長、海軍總長、參謀總長及大元帥特派的高級將領組織之。陸、海、參三部總長是當然辦事員,第一批所派的辦事員,只有蔭昌、王士珍、薩鎮冰三人,其後加了蔡鍔等。這是袁把全國兵權從陸軍部抓回自己手裏的一項具體措施。自從統率辦事處成立以來,總統府的軍事處也就取消了,段祺瑞退為辦事員之一,而陸軍部的重要職權都移轉到辦事處,陸軍部就成為一個名存實亡的機關了。

袁在宣統初奉“旨”養疴時,曾把價值30萬元的府學胡同私宅慷慨地贈給段祺瑞,段從那時起便住在這所房子內,在該宅辟一個側門以與陸軍部軍需司的走廊相通,經常由這門出入。自統率辦事處成立後,段就不大到部議公,一切部務都交由他所寵愛的門生——陸軍次長徐樹錚代拆代行。徐樹錚是段最親信的人,可是卻是袁所最討厭的人。一次袁表示要把徐樹錚調職,段覺得這簡直是成心在找他的麻煩,因此沉不住氣大聲地說:“很好,請總統先免我的職,總統要怎麽辦,便怎麽辦!”

民國4年5月,正當日本提出廿一條的時候,陸軍部上了一道請求增加職員薪金的呈文,袁親筆批了如下的:“稍有人心,當不出此!”八個大字。由於段不到部辦公,自然對陸軍部公事也不看,有次袁問段某件公事,段說不知道,袁馬上正顏厲色地質問段:“怎麽,剛剛我才看到陸軍部送來的公文,你是總長卻不知道?”廿一條簽署後,袁克定公開向人表示:所以要向日屈服,只是因為中國不能抗日;為何不能抗日?因為陸軍不能作戰,陸軍部務無人負責,因此袁政府不能孤注一擲,冒險去抗日。在這種情況下,段終不得不向袁呈請辭職,並且不俟批準赴西山養疴。袁有意拉擾蔡鍔,準備讓入京不久的蔡鍔接任陸軍總長;後來還是決定仍給北洋的嫡系,於是陸軍總長一職便落在王士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