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劫後的北京城(第3/5頁)

但是,張國淦仍勸段在禮貌上對黎有所表示。他的理由是:“你今天的國務總理,仍是他所任命,他現在還在日本領事館中,理應接他出來。”段接受了張這一點提議,於是派江朝宗到日本公使館接黎回居東廠胡同私邸。黎離開日本公使館後,段就親赴日本公使館,對林權助公使保護黎總統表示謝意,同時也感謝日本在討逆軍行動時的各項幫助。

現在,北京政府面臨一個新問題,黎元洪的總統地位究竟存在還是不存在?第一種說法是黎在復辟政變發生的第二天,就已經引咎辭職了,7月2日黎發表冬電,根據《約法》第四十二條及《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規定,請馮國璋以副總統代行大總統職權。冬電是黎自己草擬的,所以馮取得總統地位合情合理合法。第二種說法是:冬電只是請馮暫在軍署(江蘇督軍公署)代行大總統職務,不是請馮長期地代下去。這含意是黎在失去自由時期,授權馮暫代,一旦恢復自由,當然回任總統,而馮的代理資格也隨之消失。

當冬電發表不久,上海報紙刊出黎的另外一個電報:

“元洪負國民付托之重,本擬一俟內閣成立,秩序稍復,即行辭職,以謝國人。今既枝節橫生,張勛敢以一人之野心,破壤群力建設之邦基及世界各國承認之國體,是果何事,敢卸仔肩?”

這個電報據說是因為北京電報局在辮子軍的嚴密監視下,不能發出,因此派專人送到上海,交由公府軍事幕僚金永炎發布的。反黎派認為這個電報是金永炎所捏造,而擁黎派則認為冬電是北洋軍偽造以堵塞黎元洪回任總統之路。

馮國璋在復辟政變討平後,發表通電說:

“現在京師收復,應即迎歸黎大總統入居舊府,照前總理,國璋即將代理職權奉還黎大總統,方為名正言順。”

黎元洪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夠復職,所以在他返回東廠胡同私邸後,即通電全國,宣告去職。次日,又發出第二電,詳述去職情由。文雲:

“寒電計達。頃聞道路流言,頗有總統復職之說,窮加揣擬,驚駭何極!元洪引咎退職,久有成言,皎日懸盟,長河表誓。此次因故去職,付托有人,按法既無復位之文,揆情豈有還轅之理?伏念無洪夙闕裁成,叨逢際會,求治太急,而躓於康莊;用人過寬,而蔽於輿凡。追思罪戾,每疚神明。國會內閣,立國兼資,制憲之難,集思尤貴。當稷下高談之日,正沙中忿語之時,縱殫慮以求平,尚觸機而即發;而元洪揚湯弭沸,膠柱調音,既無疏浚之方,竟激橫流之禍,一也。

解散國會,政出非常,縱謂法無明條,鄰有先例,然而謹守繩墨,昭示山河,顧以懼民國之中殤,竟至咈初心而改選,格蘆縮水,莫遂微忱;寡草隨風,府隳特操。二也。

張勛久蓄野心,自為盟主,屢以國家多故,曲予優容,遂至乘瑕隙以激群藩,結要津以徼明令。元洪雖持異議,卒惑群言,既為城下之盟,復召奪門之變。召峰螫指,引虎糜軀。三也。

大盜移國,都市震驚,撤侍衛於東堂,屯重兵於北闕。元洪久經驗浪,何憚獰飚?顧憂大廈之焚,欲擇長城之寄,含垢忍辱,貯痛停辛。進不能登合授仗,以殄兇渠;退不能闔室自焚,以殉民國。縱中興之有托,猶內省而滋慚。四也。

輕騎宵征,擬居醫院,暫脫身於塞庫,欽奮翼於澠池;乃者鬧人者不通,偵騎交錯,遄臻使館,得免危機。自承復壁之藏,特栗堅冰之懼,亦既宣言公使,早伍平民,雖於國似無錙黍之傷,而此身究受羽毛之庇。五也。

凡此愆尤,皆難解免。一人叢脞,萬姓流離。睹鋒鏑而痛傷兵,聞鼓鼙而慚宿將。合九六而莫鑄,投四裔以何辭!萬一矜其本心,還我初服,惟有杜門思過,掃地焚香,磨濯余生,懺除夙孽。寧有辭條之葉,仍返林柯;墮溷之花,再登茵席。心肝倘在,面目何施?……況馮總統江淮坐鎮,夙得軍心;段總理鐘篪不驚,再安國本,果能舉左摯右提之實,寧復有南強北勝之虞?

至於從前兵諫,各省風從,雖言愛國之誠,究有潰防之慮。此次興師討賊,心跡已昭,何忍執越軌之微瑕,掩回天之偉績,兩年護國,八表齊功,公忠既已同孚,法治尤當共勉。若復潔短衡長,黨同伐異,員嶠可到,而使之反風;宣房欲成,而為之決水,茫茫慘黷,豈有寧期?鼎革以還,政爭叠起,凡茲兄弟鬩墻之事,皆為奸雄竊國之資。倘諸夏之偕亡,詎一成之能藉?殷鑒不遠,天命難謀,此尤元洪待罪之軀所為垂涕而道者也。勉戴河間,奠我民國,慚魂雖化,枯骨猶生;否則荒山越翳,縱熏穴以無歸;窮海田橫,當投荒而不返。攄誠感聽,維以告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