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劫後的北京城(第4/5頁)

黎元洪黯然回到東廠胡同的第三天,7月16日發生了一樁意外事件,原來黎每天起床很早,他的習慣是6點多鐘在花園散步,雖在日本使館寄居時亦如此。16日早上,黎照例早晨散步,忽然看見一個陌生大漢,手持利刃在園外探頭探腦。這天黎很機警,立刻感到這件事太不尋常,來者可能是刺客,於是乘對方沒有注意到,悄悄地躲到花廳去。果然來的惡客已進了園門,黎的衛士發見,大呼有刺客,刺客則舞動大刀,向迎面來的衛士砍去,一連砍死了正目王鳳鳴、護衛馬占成、連長賓世禮三人,還砍傷了伍長李保甲、衛兵張洪品兩個衛士,然後飛步逃走,逃到東口小巷,才被一個帶槍的衛士開槍把他打死了。

堂堂的大總統官邸發生了如此嚴重的血案,自然是北京城內的一樁大案,軍警趕來勘查,很快就查出兇手的來歷,原來他竟是黎宅的衛隊排長,山東曹州人,姓王名得祿,據說他是患有神志失常的精神病人。警察局的公報說:黎的衛士曾在被火焚毀的張勛宅內搶東西,因分贓不勻,發生內哄,互相仇殺。公報又說黎宅衛隊共有300余人,是黎總統用私人名義招募的。同時特別強調這件血案和政治無關。可是這一強調卻不能自圓其說,因為黎的衛隊中,不可能用一個患精神病的人做排長,既然兇手患了精神病,又怎麽會與搶東西分贓不勻有關。這和兩年前搜查蔡鍔寓邸一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黎自兇案發生後,不敢留居東廠胡同私邸,他先把張國淦找來商量,黎對張說:“現在怎麽辦?我變成下台總統,可是又走不了,像今天這種情形,我這條命早遲要斷送了的。”張說:“他們說兇手有精神病,是分贓不勻而互相殺戮,你就讓他們這麽說好了,既不能爭辯,也不必聲張,因為事情再鬧僵了,你更沒有出京的機會。”黎說:“但是我仍以早日離京為上策,愈早走愈佳。”張說:“這件事如果和老段要求一定辦不到,還不如等老馮來京後,和他磋商,這是心理作用,馮不會喜歡北京城裏有兩個總統,因此一定會同意和幫忙的。”

黎請張陪同遷到法國醫院暫住,段祺瑞借口黎的衛隊分子復雜,就派江朝宗解散了黎的衛隊,另派軍警保護黎宅。過去黎曾被袁世凱軟禁瀛台,屢次要求回湖北黃陂原籍,袁都說要和他朝夕商談時政,不放他南行。現在他宣布下野,想去天津或青島做寓公,段祺瑞雖然堅決不願和他朝夕商談時政,可是卻也不放他出京,他發覺自己再度變成了政治俘虜,陷身在段的樊籠中。

和北京黎宅兇案遙遙相對,上海也發生了情節離奇的奪印案。原來張勛復辟時,黎托庇日本使館,曾密令總統府軍事顧問丁槐攜帶“中華民國之璽”、“榮典之璽”、“冊封之璽”、“大總統印”、“陸海軍大元帥印”五顆印前赴上海。丁受命到上海後,住在三洋涇泰安找。7月13日他發表談話,否認黎有冬電,他說總統未委托馮國璋代行總統職權,只任命馮為討逆軍總司令。

丁槐帶了總統五顆大印抵上海的消息,立刻傳到馮耳裏,7月14日馮發表寒電奉迎總統復職,同時又派副官長何紹賢到上海向丁索印。丁見何後,拒不交印,他寫信答復馮說此行是呈明元首,冒險護印來申,未有元首證狀,不敢私相授受。他否認黎有寒電命他交出印信。他在信中說:

“昨由軍署抄來元首寒電,命槐即日將印信賚京匯交總理轉呈鈞座。奉電之下,不勝惶惑。寒日並無京電,元首是否自由?送京既恐受欺,賚寧復為抗命。思維再四,不得不仍候元首親筆,以定行止。”

丁槐在泰安棧屢次接到匿名恐嚇信,同時發覺有人在暗中監視他的行動,他感到大印會被強奪。乃由泰安棧搬到外國人所開的江西路客利飯店,整日不敢外出。那時中國政府不能在租界捕人,丁不出門一步,綁他的票是不可能的。7月20日夜半,英國會審公廨忽然派人把他捕去,並且在房中搜到了五顆印信。次日即將丁槐引渡。原來馮命令淞滬護軍使盧永祥,叫他向上海領事團交涉,說是丁槐潛藏總統大印,請求引渡,上海領事團接受當地軍政長官的要求,於是采取行動。

丁槐字衡三,曾在雲南任職,是軍界的老前輩,人都稱為丁老前輩。被捕引渡後,便以盜印罪名被解到北京候審,抵京後不久即獲釋放。

在此以前外交總長伍廷芳也攜帶印信從北戴河到了上海,以上海交涉員公署為臨時辦公處,發表陽電(7月7日),否認北京偽外交部,通知各國繼續行使外交總長職權。伍曾以代理國務總理身份副署命令免去段的國務總理,因此段恨之刺骨。段所提的理由,是說伍已解除了代理國務總理兼職,當然也同時解除了外交總長本職。所以段以國務院名義通電否認伍的外交總長資格,聲明他所辦理的外交一概無效,並請馮國璋就近制止。可是伍的外交總長資格是無法否認的,他是在張勛抵北京的同一天(6月14日)化裝離開北京,後來李經羲組閣並未任命新外交總長。所以伍的外交總長職務,從來沒有在官方文件上解除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