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三箭出奇絕後患(上)(第2/2頁)

甘谷城監理庫房大小事務的管勾官——扒皮抽筋齊獨眼,在秦州也是鼎鼎大名。落到他手上的衙前從沒有一個能安安生生地回家復命,都是傾家蕩產,才能喂飽這頭磨牙吮血的獨眼惡狼。看他不順眼的人很多,據說秦鳳兵馬都監兼甘谷知城的張守約也一樣,但齊雋只跟衙前過不去,從不在軍資上動手腳,本身又屬於文官,張守約也沒理由找他麻煩。

在齊雋面前,一個風塵仆仆的高壯青年低頭回著話:“回官人,押司今次讓小的來甘谷拜會官人,就只讓小的帶了這麽一句話。”

齊雋眯起眼睛,聲音冷了下去,“黎清,這是你家押司求人的態度?”

“押司說了,官人與他是兄弟一般的至親,要小的在官人面前小心伺候著。只是押司沒吩咐的事,小的也不敢亂說。”黎清的態度恭恭敬敬,卻拒絕得毫無余地。

齊雋冷哼一聲,知道在黎清嘴裏問不出什麽來。能讓陳舉派出來,肯定深得信重,黎清這等幹仆必定都是家生子,至少從父母開始就是在陳家做事,這樣的身份,當然不會隨隨便便泄露主子的隱秘。

他信手拿起黎清送到自己案頭上的一個沉甸甸的盒子,打開了一條縫瞟了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扯動了一下,右眼中的冷漠當即褪去了不少,聲音也和氣了起來:“如今甘谷情勢不妙,虧你也能進得城來。”

“為了押司奔走,一點小事算不得什麽。”黎清低頭輕聲說著。

“小事?!”齊雋哈哈笑了兩聲,笑聲很幹,很快就收止。看起來有些憂心的樣子,“已經不小了……”

“管勾……”一名胥吏突然出現在門外。

“怎麽了?”齊雋問道。

“啟稟管勾,上個月隴城縣來的那名衙前死了,從傷病營擡了回來,還請管勾先查驗了,好拿去燒掉。”

“才死啊,還真是能拖……”齊雋搖著頭,似是不滿的樣子。他說著就走到門外,黎清也跟了上去。

就在院子中,攤著一具青年男子的屍體,一張蘆席就鋪在下面,顯是就是用著蘆席裹著進來的。也許是因為冬天的緣故,屍體並沒有腐爛,但莫名而來的濃濃屍臭卻傳遍整個院子。透過裹在屍身上的破碎淩亂的布料,能看到下面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或青紅、或紫黑,觸目驚心,甚為可怖。

屍體的面部如鼻子、耳朵還有面頰上,缺了不少皮肉,甚至能看到下面的骨頭,黎清猜著可能是給老鼠啃了去,而且看這些缺口處都有血漬凝成的紫黑色,甚至應是人還活著的時候就被老鼠咬的。

“喏,這就是上個月從隴城來甘谷的衙前。”齊雋用著一塊熏香後的手巾捂著口鼻,一手還指著向黎清介紹著屍體的身份,“這個給臉不要臉的腌臜潑皮,押運路上弄了多少虧空下來。讓他彌縫上,他卻死咬著不肯答應。本官也懶怠與他廢話,先敲斷了腿,直接丟到傷病營中去。”

他擡腳踢了踢屍體,把屍身兩條腿上的傷口露了出來。那裏已經被老鼠啃了個幹凈,白森森的骨頭只掛了點血絲在上面,“若是在夏天,傷口生了蛆幾天就能咽氣,不過如今入了冬,竟讓他拖了半個月去,害本官等了那麽長時間。”

齊雋的口氣平淡得如同弄死了一只雞、一條狗,渾沒把人命放在眼裏,黎清聽著心生寒氣。他也是在陳舉手下老做事的,兇悍狠戾的人物見過不少,但齊雋這般身體力行著眾生平等的性子,他畢生也只在陳舉身上見過。

齊雋揮揮手,示意下面的人將屍體擡出去,回過身對黎清道:“如今甘谷城出去也難,你且在這裏等兩天,只要韓岡到了,那就是煮熟的鴨子,別想跑出鍋去!”

黎清木訥的臉上多了點笑意,跪倒磕頭,大禮致謝:“多謝齊官人!”

注1:鴻臚寺屬於三省六部九寺中的九寺之一,是古代國家中樞部門。歸於其下的左右街僧錄司則是統管天下寺院僧尼的機構。

注2:據《南村輟耕錄》所載,宋時“杭州張存,幼患一目,時稱張瞎子,忽遇巧匠,為之安一磁眼障蔽於上,人皆不能辨其偽。”由此可見,在宋時已經出現了瓷質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