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宿怨難解殺機隱(上)

秦州。

都鈐轄向府。

都鈐轄府的主人,如今正是四十上下年富力強的年紀。每日清晨,他便出來習武練箭,打熬筋骨。冰雪無礙,風雨無阻,乃是標準的武將之為。

校武場中,向寶赤裸著健壯的上身,一塊塊線條剛硬的肌肉宛如最出色的石匠雕刻出來。他將一條大槍舞得矯如龍蛇,槍風呼嘯聲聲。去了槍尖的槍頭如毒蛇信子般吞吐不定,記記不離要害,把陪練的兩名小校逼得步步後退。壓得陪練無還手之力,向寶毫無興奮之意,雙眼瞪起,長槍邊舞邊吼:“你們就這點武藝?秦州可真是無人了!”

年長點的軍校不為所動,沉穩如一,只將一杆槍左右遮攔。而另一名年輕一點的小校,不忿被小覷,槍勢隨即轉急,槍尖在向寶眼前虛晃一招,反手槍尾直敲向寶脛骨。

“這樣才夠味!”向寶痛快地一聲大喝,雙臂猛然一振,手中大槍頓時化作千萬虛影,滾滾槍影如同石子落水,自身周一圈圈蕩開。狂風平地飆起,呼嘯化為咆哮,只聽得哐的一聲脆響,一條長槍眨眼間就飛出了戰圈。年輕小校雙手空空地被搗翻倒在地,而年長的軍校只稍稍退了兩步,握緊長槍將門戶守得謹嚴。

千重槍影合而為一,又恢復成一條大槍的模樣。向寶挺槍待刺,眼角余光卻瞥到向安不知何時站到了校武場邊。他隨即收槍撤步,跳到了圈外。就這麽練了一陣槍術,向寶已是汗流浹背,身子熱騰騰地直冒白氣。一見場中的較量停了,校武場邊的兩名嬌俏可人的侍女,忙拿著手巾上來要幫向寶擦汗。

向寶不理向安和侍女,先走到年輕小校身邊,擡腳猛踹了一下,怒罵道:“一點激都受不了,日後怎麽帶兵?!”

小校忍著痛,翻身起來,磕頭謝罪。向寶也不理他,轉過身來,臉色就好看了不少,對年長軍校笑道:“劉仲武,你倒是穩重,當是能帶好兵。”

劉仲武雖說年長一點,也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但目光沉定如潭水,喜怒不顯於面,的確是一臉的穩重。他抱槍躬身,“多謝鈐轄誇贊。”

“你做得好我就誇,做得賴我就罵,沒什麽好謝的!等我賞你再謝不遲!”向寶說話也有著武將的豪爽。他左右看看,擡手指著侍女中的一人,“劉仲武,你覺得惜奴她怎麽樣?”

都鈐轄身邊的侍女哪有長得醜的,喚作惜奴的侍女也就二八年華,身材裊娜,嬌俏如花。劉仲武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鈐轄身邊人自是好的。”

“既然覺得好,那就賞給你了!”向寶幹脆地說著。

劉仲武身子輕震,擡頭驚訝地看著向寶。見向寶正盯著他,忙低頭道:“小人不敢!”

“哪有什麽敢不敢的!”向寶哈哈大笑,“你若喜歡,就帶回家去鋪床疊被,你若不喜,那就拉倒了事!”

劉仲武沉吟了一下,見向寶不似作偽,放下心來。他也灑脫,不再推辭,跪倒謝恩:“多謝鈐轄厚賞。”站起身來,看著俏麗的惜奴,他心中感激甚深,一旁的年輕小校更是滿眼的羨慕。

隨便將美女贈人,向寶也不在意,他帶兵一向是以嚴罰厚賞著稱。擺了下手,“行了,你們都下去罷!”等校武場中再無第三人,向寶回身過來,方問道:“八哥,有什麽事?”

在族中排行十一的向寶面前,向安說話簡潔直率:“十一,王韶帶著那個灌園小兒回來了。”

“韓岡?!”向寶臉色頓時冷了下去。如今在秦州城中說到灌園小兒,不會有別人,只有剛剛落了向鈐轄臉面的韓岡。

“就是他!王韶和他是昨夜進得城。”向安為向寶分析道,“既然王韶將韓岡帶回秦鳳,看起來不再是張守約來舉薦韓岡,而是改為他舉薦……這措大,由得兩家相爭,當真是炙手可熱。”

“管他是誰舉薦韓岡,又幹我屁事!”沒了外人在側,向寶也不必將心底的火氣掩藏,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韓岡兩字。

“話不能那麽說。如果是張守約舉薦韓岡只能是武資,而王韶來舉薦,則應是文資。韓岡做了文官,就省得有小人為了攀附十一你,而跟韓岡過不去。到最後,也不至於被人說些泄恨報復之類話來……”

向寶嘿嘿冷笑:“那又如何?真當這點小事能把我打壓一輩子?我向寶可是京營出身,天子面前留名!今天降一官,明天又能升回去。大不了換個地方,我照樣當我的都鈐轄。”

如今由於與西夏戰事不斷,西軍系統水漲船高,漸漸有壓倒河北禁軍的勢頭。自澶淵之盟後,河北數十年不聞戰火。就連河北禁軍中的佼佼者,如楊文廣之輩,如今都是在西北立功,繼而才升任顯官要職。不過論起真正受到朝廷重用的,還是以京營出身的將領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