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君意開疆雪舊恥(下)(第2/2頁)

“韓岡雖年少,然其才卓異。如果他是世家子弟,或可謂其中有情弊。但臣見王韶薦章,只雲其為灌園之後,不聞有何家世。且此次舉薦韓岡,不僅有王韶,還有雄武軍節度判官吳衍,以及秦鳳都監張守約,一名灌園之後,能同時得到他們三人的薦舉,不可能是靠溜須拍馬而來。”

“王韶在薦章中也曾有說,韓岡押運輜重,於峽道遇賊,親斬不用命者二人,驅使民夫抗敵,大敗數倍蕃賊,斬首三十余,其勇武可知。在甘谷城,不待命而救治傷病數百,其仁德可知。在秦州,又破西賊內應之奸謀,其智計可知。韓岡雖是年少,但行為已有大臣氣度,陛下不可以年幼輕之。”

王安石如今正得聖眷,趙頊將之視為師長。不管有多怒,往往都會被王安石說服。他略作沉吟,最後點頭同意道:“那就依王卿之言。不過是個從九品,許了王韶也無妨。”

“陛下聖明。”

王安石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王韶與李師中向來面和心不和,同時又因為提舉秦鳳蕃部事務侵占了都鈐轄向寶的職權範圍,而與其齟齬甚深。有李師中和向寶壓著,敢與王韶結交的秦鳳官員,只有聊聊數人。一年以來,王韶在秦鳳的工作完全沒有進展,也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如今王韶他能讓節判吳衍以及都監張守約同時舉薦一人,可見他在秦州的局面終於打開。

王安石不知韓岡的底細,還以為吳衍和張守約的舉薦是因為王韶而來,從已有的信息來推導,得出這樣的結論很正常,不過韓岡本身也肯定有點能力,否則王韶絕不至於推薦他。

如今天下官多闕少,往往是三四個官爭一個位子。選人入京待選,都必須在流內銓候闕【等候職位差遣的空缺】,而新晉選人,更是必須去流內銓繳三代家狀。同時還有時間限制,必須在四季的第一個月,也就是元月、四月、七月和十月這四個月的十五日以前在流內銓登記,才能排得上號。不然,就得等下一個季度了。

王韶在秦鳳路已滿一載,從來都沒有舉薦他人,由此便知他行事有多謹慎。可現在對韓岡,他不但薦了官身,還把差遣都給定下了,可見王韶對十八歲的韓岡信心有多足,或者說,他對韓岡的才能有多渴求。

通過王韶的奏章中,王安石倒是對韓岡有了點興趣。一個出身貧寒的士子,通過不懈的努力,發揮自己的才能,最後得到高官的認可。類似的故事在世間流傳得很多,遠的不說,自幼喪父的範仲淹,畫荻習字的歐陽修,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但他們獲得名聲,靠的是詩詞歌賦和文章,不是像韓岡,靠的是勇武、才智以及膽略……還有仁心。

對王安石來說,詩詞歌賦不足為憑——盡管他已是當世最頂尖的文學大家之一——大宋需要的是秀才,而不是學究。有才能、有沖勁的年輕人那是越多越好。即便韓岡只有十八歲,只要多了幾年經歷,在地方、京城做過幾任,未必不能成為棟梁之才。

這段時間以來,曾經舉薦過王安石的那些老臣、友人逐步走向了他的對立面,現在他最喜歡任用的就是有沖勁的年輕人。王安石所著意提拔的呂惠卿、曾布、章惇以及王韶等人,在官場中其實年紀都不算大,任官都不過十年出頭。泛著腐臭味的祖宗之法,許多人在宦海沉浮多年後都已經習以為常,如果沒有年輕人來沖擊一番,這個大宋朝只會漸漸的腐爛下去,直到滅亡。王安石的那份吹響變法號角的《百年無事紮子》,說得便是此事。

大宋百年無事,那下一個百年呢……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