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一)(第2/2頁)

劉希奭的任務就是在秦鳳作天子的“耳目之寄”,實司按察之職。他負責監察秦鳳文武眾官,有風聞奏事之權【注1】。

不過,並非是不論大事小事都要上報,也是有選擇的。像陳家的覆滅,裴峽谷中的戰鬥,韓岡察舉西賊奸細的功勞,都會報奏朝中。而伏羌城中韓岡與向寶家奴的沖突,便不會上報——一是因為向安事後處理的好,二是劉希奭並不覺得為了這等小事有必要得罪向寶。

從走馬承受接受的差遣來看,他們只是兼任了監視任務的一個情報搜集官,不會也不該偏向地方上任何一位官僚,更不能有派別傾向。就算到各處寨堡視察,也不允許接受寨主堡主們的宴請。

但是人就有立場,而且走馬承受與天子之間的聯系並不是單向的,天子的心意有時候也會透過走馬承受來傳達。王韶是趙頊親自拔擢出來,放到秦鳳。支持他的行動,也是會受到天子的贊許。

同時,建功立業的心思,劉希奭也有。所以他會找韓岡搭話——如果直接找王韶,那是結交地方官吏。但韓岡是即將上任的新人,先打個照面,順便一起坐坐,了解一下性格為人以及才學能力,即便官司打到天子面前,都不能說他有錯。

韓岡不可能看得透劉希奭的所有盤算,但劉希奭設宴為他餞行代表的意義,以及可能引發的官場變局,總是能推斷得出。這是雪中送炭啊……

這閹人當真是幫了大忙,韓岡舉杯敬向劉希奭。而韓岡這一舉杯,便讓王厚放下心來,“看來對大人並不是壞事”。心情一松,原本充耳不聞的歌聲,也在耳中清晰起來。

惠豐樓的兩個台柱子,都是不到二十的佳麗,自幼在教坊司中得人教導,琵琶錚錚,歌喉悠揚,端的是色藝俱全。從桌的王舜臣等人已為聲色所迷,看得如癡如醉,王厚家教嚴謹,只偷眼看了兩眼,便不敢再看。只有韓岡,他與劉希奭推杯換盞,談笑正歡,半點也沒有把兩位歌妓的表演放在心上,眼神投過去也只當是山石流水,連眼皮都不帶動彈一下。

蹬蹬蹬,又是一陣樓梯響。

“我說惠豐樓的兩個台柱子去了哪裏?原來是在這裏給人唱曲兒。”隨著一句有些做作的聲音,從樓下呼啦啦的上來了七八個人。打頭的是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面皮粉白,雙唇鮮紅,仔細看去,他臉上當真是塗脂抹粉,好生打扮了一番。

韓岡的眼皮子終於跳了一下,劉希奭這個沒下面的閹人,看起來還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子,但眼前的這位,卻是不折不扣的人妖。男人塗脂抹粉不知是哪裏的風俗,至少韓岡在秦鳳可沒見過。

劉希奭站起身來。韓岡停了一下,也跟著站了起來。能讓秦鳳走馬起身相迎,來人必然是有官身的。但看來人的模樣,不是正經官員,而應該是蔭補。

“是竇家的哪一位?”

李師中的家庭情況,韓岡已經清楚,沒有這等貨色。而秦州城裏,夠資格蔭補子孫的官員,除了李師中,就只有竇舜卿。韓岡正想著,劉希奭已經給了他答案:“原來是竇七衙內。”

“竇解。”王厚在韓岡耳邊輕聲道。秦州官場內的消息,他一向打聽得一清二楚,“竇舜卿的親孫,出自長房,家中排行第七。但竇舜卿的前六個孫子都夭折了,所以算起來,他還是長房嫡孫,蔭補了個正九品的右侍禁。”

王厚說到蔭補,不經意地哼了一聲,聲音很輕,但落在了韓岡的耳中,卻不禁了然一笑。

王厚當然不喜歡蔭補這兩個字,因為他不是王韶的長子。王韶可以推薦韓岡,卻不能推薦自己的兒子,而王厚又不是讀書的材料,正常情況下肯定是要等蔭補入官。不過論蔭補順位,王厚比他的大哥王廓來得要低。自來蔭補子孫,都是長子長孫居前。雖然王廓在家鄉悠閑度日,而王厚卻是在西北邊陲風吹雨淋,但規矩就是規矩,禮法綱常不容違逆,而王厚,就只有等待另外的機會。

注1:看過水滸的朋友都知道,花和尚魯智深在出家之前,做到了關西五路廉訪使。所謂廉訪使,其實就是走馬承受,只不過是在徽宗時改了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