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四)(第2/3頁)

韓岡看著眼熟,聽得耳熟,再一細問周寧。才知道他的這位姓周名鳳的族兄弟,正是當日被韓岡頂了德賢坊軍器庫差事的那一位,而後韓岡又在被派了去甘谷押運軍資的那一天,在縣衙裏見了他,聽陳舉說他的老子上了吊,讓周鳳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單丁戶,自此便免了衙前苦役。

“只是小人的這位族兄,因為從軍器庫中調離得太巧,被懷疑是陳舉一黨。前些日又牽連到官司中,剩下的一點家財也都全沒了。現在想尋口飯吃,還請官人成全。”周寧在韓岡面前說著好話。

而木訥的周鳳則上前一步,跪倒在韓岡面前:“小人周鳳多謝韓官人救命之恩!”

說罷便砰砰砰地連磕了三個響頭。這三個響頭他下了狠勁,頭擡起來是,腦門上已是一片鮮紅。

韓岡神色微動,的確,周鳳可算是被他救了性命。若不是韓岡橫空出世,讓劉顯將管庫的職司從周鳳的手上奪了去,他少不得要在火海中化為焦屍,還得落個罪名,老子和家產一樣保不住。陳舉的盤算,如今也不是秘密,周鳳又是當事人,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並不出奇。

韓岡擡手示意周鳳站起,“你與我都受過衙前之苦,也算是同病相憐,舉手之勞,幫一下也無妨。王九……”

王九會意地上前一步,低頭抱拳:“請官人吩咐。”

“你看看縣衙裏什麽地方還有闕,給周鳳一個位置。”

“官人放心,小人明白!”王九低頭應是。

周鳳則連連磕頭:“多謝韓官人!多謝韓官人!”

“起來吧!”韓岡端坐著,雙眼犀利如電,他經歷得多了,便越來越有人上人的氣勢,“別的我就不提醒了。只望你能以己心體他心,當初受過的苦,不要再害到別人身上……否則我決不饒你!”

“官人放心,小人決計不敢。”周鳳點頭哈腰地應承下來。

……

次日清晨。

天空東側有了點微光,而西半邊的天空卻還是一片墨藍。淩晨的寒意如刀似劍,寬闊的道路上,只有寥寥數人。

韓岡從下龍灣村出來,父母和韓雲娘的眼淚和囑咐還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王厚、王舜臣等十幾人,就已經守在了南門處等候。

韓岡遠遠地向王厚他們拱手道:“韓岡累各位久候了。”

王厚也遠遠地在門洞下行禮,帶著眾人迎了過來。但走到了近前,所有人視線卻齊刷刷地望向韓岡的身後。他們指著緊跟著韓岡的一名十二三歲的小童,驚問道:“這是誰?”

韓岡道:“今次上京,身邊沒個得力的伴當實在不方便,所以帶了這個小子。你們應該都見過的,是李家的小六。當初來報信的那一位。”

沒人能想得到,韓岡帶在身邊的伴當,竟然是李癩子的小兒子。王厚對他有點印象,正是前日在下龍灣村中守株待兔時,趕來通風報信的那個小子。韓岡能將陳家余孽一網打盡,李癩子的倒戈一擊不無功勞。為了酬謝這份功績,韓岡便收了李家的小六在身邊坐了個伴當,連嫁給黃家做媳婦的李八娘,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娘家。

王厚上下打量了李小六一陣,皺眉搖頭,“玉昆。如今道路不平,賊人眾多,還是再多帶個老成幹練的伴當上路才是。”

“三哥,還是找個可靠點的幫手。要是實在不行,俺跟你去。”王舜臣也勸著韓岡,“如今路上可不太平。”

“處道你們都放心,”韓岡豪爽地拍了拍掛在馬背上的一弓一刀,“有弓刀在此,韓某還怕那些剪徑小賊不成?”

韓岡說得豪氣幹雲,而實際上他也不認為路上會碰上什麽賊子。陳家余孽已經蕩清,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書生仗劍遊學天下,他三年前就已經孤身做過,如今就算身邊帶個累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更何況他走得都是直通京城的官道,按後世的分類算是國道,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沒哪家賊人會這般不開眼。

住的是驛站,走得是通衢,要是這樣還能碰上賊人,韓岡可以去買彩票了——雖然這時代沒有彩票。

拗不過韓岡,王厚他們也只能作罷。跟著韓岡一起,幾人一起往東門走去。南門是接人,東門才是送人。王厚邊走邊說:“大人和吳節判今天都要來,酒菜也提前派人在十裏鋪那裏備下,就等著玉昆你上場了。”

“又要勞動機宜和節判兩位了。不知到時還有什麽吩咐。”

“吳節判那裏愚兄不知道,大人卻是要有一封私信想托玉昆你帶給王相公。”

韓岡聽著一震,說是帶信,實際上這是面會王安石的機會,一個從九品的選人想見到宰執官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是王韶特意為他安排的?他看了看王厚,臉上果然有些笑意。“當是要多謝機宜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