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閑(三)(第2/2頁)

“猜不到?”王厚半開玩笑地問著,他也不驚訝韓岡一邊說話一邊寫字的本事,本朝還有一邊寫詩,一邊判案的高手在,韓岡仍差上一點。

韓岡搖了搖頭,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你真當我是瞎兒先生了?要不要我找幾根草來,給你算個吉兇?”

王厚笑了兩聲,方才說道:“是關於今次殿試的事。”

省試的結果,韓岡回到秦州的那一天就知道了,省元是陸佃,據說是王安石的弟子。不過省元能做狀元的卻不多,殿試第一的狀元不大可能是他。殿試是三月初,到了三月底的今日,載著今科的進士名錄的朝報也該到了。

“殿試上能出了什麽事?”韓岡問道,“該不會秦州今年終於出個進士吧?”

“怎麽可能?特奏名倒是有幾個!四個還是五個。”王厚嘲笑了一句,也不賣關子,“照故事,殿試的內容是詩賦論各一篇,本來今科預定的也沒有不同。但編排官準備分發《禮部韻》【注1】的時候,天子卻突然下令,韻書不必再發,今次殿試考題改成策問。”

“策問?!”韓岡筆終於停了,雙眉糾結起來。

他沒想到趙頊是這麽地沉不住氣,也不與朝臣再行商議,便做出了決定。雖然常言道殿試定高下,省試定去留。殿試的結果只關系到名次的高下,是否是進士,早在省試結束後就決定了。但他這麽做在所帶來的政治影響,卻遠大於殿試的範圍。而且既然今科殿試用得是策問,下一科的考試科目為何,等於已經向天下公布了。

“玉昆,聽到這個消息難道你不高興?!”

高興什麽?本來是僅屬於少數人的消息,現在成了全國皆知的秘密,本來可以比天下士子多一年復習經義的時間,現在只能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面。韓岡如何會高興:

“下一科要改詩賦為經義,也不是沒這麽猜過。現在不過是證實了而已。”雖然這個“證實”其實是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證實了,但那件事必須得保密才是,“當日說起科舉的經義詩賦之爭,也是有猜過那一次只是試探,實際上改革的時機應是放在下一科。蘇子瞻當日也許還以為自己贏了,誰能想到天子根本就沒聽他的,一直揣在心裏。”

王厚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說過,也好像沒說過,幾個月前的隨口閑聊,誰能記得那麽清楚。他問:“不知玉昆你準不準備考?”

韓岡又拿起筆,忝了忝墨:“即使是解試,也要在兩年後才開始,而機宜的拓邊河湟,可是眼前的事。”

“眼前?!……眼前個鳥!”王厚也許是跟王舜臣一起玩得多了,口氣也越來越像軍漢,“‘閹’人不去,怎麽個‘前’?!”

“還是因為王、李兩位?”

“還能是誰?”一提起兩個可惡的閹人,王厚心中燒得就不是火,而是火藥。王克臣、李若愚兩位內臣奉命體量秦州宜墾荒地,等他們到了秦州後,在秦州城中走了一圈,就上書說竇舜卿錯了,他所說的一頃四十七畝其實是有主的,已經給人認領了回去。秦州的宜墾荒地,其實一畝都沒有!王韶和竇舜卿,都犯了欺君之罪。“那兩個沒卵蛋的閹狗,到了秦州就攪風攪雨……”

韓岡忙扯了王厚一下,“小聲一點,要罵也不能在這罵!”

王厚頓時驚覺,韓岡的公廳的確不是發泄怒火的好地方。被韓岡這麽一打斷,他也沒心情說話了:“算了,不提他們。”

站起來,王厚就要走。走了兩步又轉回來,苦笑著搖頭,“都給那兩個閹貨氣糊塗了,本是想做個東道,找玉昆你去衙門外喝點酒的,扯了一堆閑話都給忘了。”

“處道兄即是要請客,小弟哪有不願的道理。”韓岡將筆一放,小本子收進懷裏,丟了兩句話,就跟著王厚走出官廳。

“玉昆,這樣下去不行啊。”離開官廳幾步,王厚便向後一指,“我知道你另有心思,但五個人的事壓在你一人身上,鐵打的也吃不消。”

“這幾天雖然忙了些,但了解到了不少事,衙中的公文不親眼看一看,不親手做一下,就不可能明白。”韓岡看了不以為然地王厚一眼,又笑道,“不過處道你說得也沒錯,的確不能像這樣下去了。拿著一份俸祿,憑什麽讓我做五個人的事?”

注1:中國自古方言眾多,為了讓考生不至於弄錯韻腳,詩賦考試時,都會分發韻書,作為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