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邊聲連角不知眠(二)

王厚見韓岡事事為自己父親著想,心中欣喜:“愚兄也是這麽想的。家嚴已經有所準備。”

韓岡不似王厚那般樂觀:“能證明機宜先明之見的,是不是就只有元旦時,發給經略司的兩封急報?”

“三月初,兩部調集族中大軍時,家嚴當時在永寧寨,聽說後又發文給李師中,提醒他加強防備。”

“也就三封啊。”韓岡沉吟了一下,道:“得去架閣庫,把機宜這幾封有關托碩隆博二部的文字,都拿出來保存好,以防莫名其妙就不見了。”

“家嚴已經做了。”王厚笑道:“吃了那麽多虧,哪能再糊塗。沒了文字,那就任李師中潑臟水了。”

對於王韶這麽小心謹慎,韓岡可以理解。王韶的才智本高,自己能想到的,王韶當然也能想到。何況對於李師中和竇舜卿的陰毒手段,王韶可是切膚之痛,當然會預防著。

韓岡點點頭:“既然機宜早有準備,我就放心了……”他也笑道:“機宜的先見之明,傳到京中,讓人知道他這蕃部提舉也不是白做的。”

王厚失笑,韓岡拍馬屁的時候可是難得,只是他的臉色又正經起來,“不過玉昆你有所不知,秦州的蕃部提舉可是就要再多了一個。”

“再多一個?這話怎麽說?”韓岡驚訝道。

如今管理秦州緣邊蕃部的官員已經有三人,王韶是提舉西路蕃部,向寶是管勾西路,張守約則是管勾東路。就這麽點大的地方塞了三個人來管,張守約管著東部,那裏沒什麽事,當然,功勞也少。但西路其實就是指的河湟開邊的,王韶、向寶,一個提舉、一個管勾,就是在為此爭著。如果再添一人,不可能是在事少功少的東路,只會是在功勞多多的西路。

這是還覺得秦州不夠亂嗎?

“天子欽點西京左藏庫副使,閣門通事舍人高遵裕,為秦州西路蕃部同提舉。”王厚說道。

高遵裕這個名字韓岡好像在哪裏聽過。不過他最近接觸過人多,說的話多,聽過的名字也多,使得其中許多只留下一點模糊記憶。他問道:“這高遵裕是什麽人?”

王厚反問:“太後姓什麽?”

得到提醒,韓岡想起來了,是高太後家的人,“……是太後的叔叔。”

太後親叔為秦州西路蕃部同提舉,往好處想,趙頊把自家的舅公派來秦州,當然不會是為了跟王韶打擂台,相反,算是為王韶準備的一大助力。但壞處貌似也不少,外戚在士大夫中並不是很受待見,王韶即便得到高遵裕的支持,朝堂上反變法派的重臣們的立場也不會改變,反而會更加興奮。

而且,為了滿足高遵裕的功名心——能放棄京城的優厚生活,而到秦州喝西北風,他就不可能是個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的人——王韶就必須在一些事情上遷就於他,還要推讓功勞給他。而且高遵裕不會單人上任,他有門客、有幕僚,有親友,這些人,同是會來分大餅的。

這下有好戲看了,韓岡想著。他從不怕與人爭功,只怕沒有立功的機會,反正高遵裕來秦州,第一個頭疼的並不是他韓岡,也不是王韶,而是向寶。

……

韓岡和王厚說著閑話,而經略司中,李師中和他的屬官們也都在商議著如何處理隆博、托碩兩部的問題。

正廳上,李師中居中高座,右手邊,竇舜卿坐在第一位,只是眯著眼似睡非睡。竇舜卿的對面是向寶,秦鳳都鈐轄雙眼如電,神色中滿是躍躍欲試,迫不及待。而後,參議、參謀、機宜等幕僚官坐了一片,王韶的位置就在他們中間。

李師中開門見山:“隆博、托碩以細故起大兵,渭源至古渭百數十裏,皆有其兵馬出沒,廝殺無一日而絕。現今兩部的使者在西北各部中四處奔走,厚賂求盟。如不及早平息亂勢,秦州以西怕都免不了要烽火連綿。不知諸位對此有何高見?此二部又該如何處置?”

“管他們為得什麽事,即亂我秦州,那就一個也不放過!”向寶豪氣迫人,他對蕃部一向秉持著強硬的態度,對不恭順的蕃部,總是想著先打一頓再說,“經略,且由末將帶兵去,管把他們教訓得服服帖帖。”

李師中不置可否,轉去問王韶的意見:“子純,你意下如何?”

王韶心中正罵著,兩部即將開戰的文報早早地就被呈到了經略使的案頭上,若李師中早做準備,說不定今日兩部之亂都可以消弭於無形。但李師中一拖幾個月,連點預防都不做,現在事情鬧大了,王韶覺得更應該先追究李師中的失察誤事之罪。

當然,王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現實。他只能提醒:“河州木征那邊呢?他的弟弟董裕娶的是托碩部的女兒,他不會不出兵。”

“朝廷行事哪能顧忌那麽多,瞻前顧後,豈不徒惹蕃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