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征近伐遠方寸間(上)

王舜臣自延安回來了。前些日子,他跟著王韶將托碩部一頓好打。打完後就請了假,回了延安府一趟,把老娘從老家接出來。他新近又被提拔了一級,眼看著就要做官人了,當然不能讓老娘再在延安府為自己擔驚受怕。

一別多日,王舜臣倒是有些想著韓岡、王厚、趙隆他們。將老娘安頓好,便興沖沖地去找。推門走進王韶的家中,卻聽著趙隆的聲音在喊:“日他鳥,怎麽又給突襲了!?”

“誰讓你沒有及時展開隊形!”這是王厚的聲音。

“在玩什麽?”王舜臣很納悶,跨步走進王韶家的正廳。

房內的不僅是王厚,趙隆,還有王韶身邊的另一個親信楊英,另外,李信也不知什麽時候從甘谷城回來了。四個人在王家的正廳裏吵得熱火朝天。一張一丈大小的方桌,被四人圍在中間,桌面坑坑窪窪、花花綠綠的不知是哪家木匠造的。

“整隊,反擊啊!”李信面色猙獰地大吼一聲,聲音差點把屋頂震破。他雙眼瞪著桌面,面紅耳赤的模樣,讓王舜臣都被嚇了一跳,什麽時候這個穩得像山的鋸嘴葫蘆會吼出聲來了?

“沒用的,你們倆的兵被俺的五百鐵鷂子從後方偷襲,全軍混亂了。”楊英哈哈大笑著,他的一口江西口音讓王舜臣聽得累得很,也納悶著,楊英總是跟在王韶身邊的,怎麽今天泡在了這裏?

“不可能!哪裏又冒出個五百鐵鷂子來?”

看著趙隆捶胸頓足的模樣,楊英笑得更是得意,“俺可是把五百鐵鷂子藏在另一側的山谷裏,你的隊伍過去時沒發現。”

“胡說,俺們帶的可是三千漢番騎兵,怎麽可能沒斥候!?”趙隆捶著桌沿,沖著楊英大叫。

“別弄壞沙盤!”王厚一聲大吼,把趙隆捶桌子的手攔住。

“沙盤?”王舜臣探頭又看了那張奇形怪狀的桌子,這玩意兒是叫沙盤?

而那邊王厚攔住趙隆後,又責怪道:“誰讓你事先沒有下令!捶沙盤出什麽氣?”

李信抓了抓頭,苦著臉問道:“那俺們現在下令成不成?”

“俺都殺出來了,你再下什麽令?何況你們的三千騎兵被偷襲,又是被前後夾擊,已經陷入混亂了!”楊英還是在笑著,趙隆氣急敗壞的樣子,看起來讓他看著很樂,“俺這回可是一對二贏了,願賭服輸啊。”

“俺帶的兵怎麽可能會被一個突襲就弄亂了陣腳,別太小瞧俺!”趙隆手一擡,好像又要捶桌子,但擡到一半,反應過來,連忙停手,一只拳頭便傻傻地懸在半空中。

王厚也不理趙隆的抱怨,丟過去三枚骰子,“解除親衛指揮混亂要十六點以上,十六點都不行。”

李信指了指桌上:“其他幾個指揮呢?”

王舜臣就見著王厚低頭翻著一本大約七八頁的小冊子,翻了兩頁,他的手停了下來,照著上面念道:“如果你的親衛指揮能結束混亂,下一回合,只要擲出十四點以上,臨近的幾個指揮就能恢復。”

“不過在混亂中,被攻擊損傷加倍,士氣降低也加倍。你的士氣現在只有四十點,只能承受兩個回合的突擊。”

王舜臣腦袋發懵,王厚、趙隆他們說的話,他每一個字都聽得明白,怎麽合起來偏生就聽不懂了呢?

就看著王厚幾人在房間裏吵著,這麽長時間了,他們甚至都沒發現王舜臣回來了。

“王兄弟,你回來了。”韓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王舜臣驚了一下,忙回頭,卻見著王韶和韓岡不知什麽時候就站到了他的身後。

只是他見韓岡的臉色有些難看,而王韶的臉色更為難看,簡直都如鍋底一般。王舜臣很少見王韶氣成這副模樣。

王韶狠狠地跨進廳中,虎著臉,一陣發作:“還鬧什麽?!都鬧了一天一夜了,難道還不夠?!”

廳中的爭吵聲頓時消失了,從菜市口上的喧囂轉為半夜古刹裏的寂靜。

王舜臣扯了扯韓岡的袖子,低聲問著:“三哥,這是怎麽回事啊?”

韓岡搖了搖頭,連他事先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秦州不是東京,娛樂活動不多。除了長安以外,說整個關西就是一片娛樂文化的沙漠那是不為過的。不要說平頭百姓,就是王厚這樣的衙內,如果沒有培養出逛青樓的愛好和體會到吟詩作詞的樂趣,那他平常的娛樂活動,也只剩下棋讀書了。如此乏味的日常生活,如果碰上了一個新奇而有趣的遊戲,他們當然會沉迷進去。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就拿王舜臣頂禮膜拜的種世衡來說,他曾經有一次要整修一座位於山頭上的寺廟,一切都做好了,就是最後的一根大梁太過沉重,想拉上山既耗人工,又費銀錢,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對此種世衡便想了個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