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五月鳴蜩聞羌曲(九)(第2/2頁)

韓岡的話從身後傳入耳中,正準備慶祝逃出生天的王啟年,頓時如五雷轟頂,渾身就是一抖,腿腳一下都軟了,連忙扶住了門框方才站穩。

“原來真的是你啊……”韓岡拖長了聲調,這當真是意外之喜,他也不過是心血來潮,順口問了一下罷了,“你這是何苦來由?”

“你這狗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當真是不要命了。”楊英也被驚到了,“韓官人也是你能算計的?”

被拆穿了藏在心底裏的秘密,王啟年這下不敢走了,陳舉一黨的下場,刹那間就在他腦海中走馬燈一樣的如風旋轉,被淩遲的,被斬首的,被絞死的,被流放的,還有被韓岡親手殺掉的,哪一個有好結果?還有都鈐轄向寶,還有吃了虧卻始終報不了的竇七衙內。

王啟年狠狠罵著自己,他早前真是糊塗了,身後站著的可是西北江湖中傳說的破家滅門韓玉昆!

他一下轉過身,撲過來抱住韓岡的腿,哭喊著,“韓官人,韓官人,這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小人也都是被逼的啊……”

……

韓岡站在秦州大獄之外。這座監獄其實就設在州衙之中,全部是用青石所壘就,裏面關著的都是些待審的囚犯。而審判過後,有的受刑,有的被流放,還有的被送進各地牢城,充作工役。都不會留在大獄中。

他已經從王啟年那裏聽說了事實真相,卻在想著自己的廟算之才,還是比不上傳說中的那些名帥。前面自己只算到了大方向,而細節方面卻多有錯誤,尚幸沒有影響到大局。

“幸好還能來得及救下那個老頭子。”

韓岡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如果仇一聞是個陌生人,他絕對是不吝犧牲。但仇一聞是幫助過他的,以德報德也是韓岡的堅持。他做事再直接,再狠厲,行事卻也是有原則的,並不是恣意妄為。

高遵裕已經想著犧牲仇一聞這個在秦鳳路上廣有名聲,又深得軍中禮敬的老軍醫,將竇舜卿給拉下馬。但韓岡不能坐視,此事他已經跟王韶說過了,今次又讓楊英帶話給王韶。

韓岡的底限在不讓自己陷入危局的情況下,保住仇一聞。這是他的第一目標,除此之外,他得到的都是添頭。

站在大獄外,韓岡無意進去一次,看一看仇一聞的弟子,只是為防竇、李二人,他就不能走進大獄半步。但韓岡的耳中卻卻到一陣笛聲,聲調有些高亢悲涼,“這是羌笛之聲吧?”他問道。

“是那個得罪了竇副總管的黨項郎中在吹。”身邊跟著個獄中孔目為他解釋。

“還挺有興致的。”韓岡笑了一笑,又望了一眼青苔處處的青石高墻,“就讓他多吹一陣子好了。”

韓岡轉身便走,根本不進大獄中去見人。

不管竇舜卿在桌面下面做些什麽手腳,韓岡都無意奉陪,他所想做的只有一件,就是把桌子給掀掉。

……

當天夜裏,韓岡在王韶和高遵裕面前,將竇舜卿陰謀的來龍去脈述說了一通。當聽到整個陰謀計劃竟然是一個小吏要搪塞竇家的那個廢物長孫而臨時想出來的,無論王韶還是高遵裕,都是搖著頭表示難以置信。

而最後,韓岡對整件事的處理,則讓高遵裕感到不快。

“你讓人送信給竇舜卿了?”高遵裕寒聲問道,他還想用此事將竇舜卿或是李師中從秦州趕走。

就因為知道高遵裕是這種想法,韓岡才自作主張,不去征求他的意見。

“到底寫了什麽?”王韶問道,他很好奇韓岡會寫一點什麽。此事王韶已經從楊英那裏知道,並不是很生氣,韓岡知恩圖報的表現,讓他心中放松不少。王韶半開玩笑地對高遵裕道:“不知竇副總管今晚是吐血,還是會中風?”

“什麽都沒寫。”韓岡卻是沒有回應王韶玩笑的義務,“信封裏就裝了空白的一張紙而已。”

“這是什麽意思!?”王韶奇怪地問著。曹操送了個空食盒給荀彧,將其逼得仰藥自盡,但韓岡送個裝著空白一張紙的信封給竇舜卿,又是何意?

高遵裕對韓岡亂了他計劃的自作主張,本是很不痛快,但現在聽出興趣了,“是不是嘲笑他白費心機。”

韓岡笑著搖頭:“提舉可是猜錯了,根本就沒有任何意思,就讓竇副總管拿著張白紙費神去猜好了。”其實除了紙張以外,韓岡還塞了點石粉進去,算是對後世的一個紀念。但實際上,韓岡真正要對竇舜卿說的話,卻不在信上,“這封信下官是逼著王啟年送進去的。看到王啟年,竇舜卿當是明白此事已經被看穿了,他短時間之內也不可能再有什麽動作……”

“而下面就該換我來了。”這一句,韓岡並沒有說出來,睚眥必報,向來都是他的優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