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平生心曲誰為伸(四)(第2/2頁)

竇舜卿這時終於睜開眼,擡手拍了下交椅的扶手,聲音沉沉,“韓岡!你敢亂我公堂!”

兵馬副總管的威勢不是等閑,外面的竊笑聲沒了,廳內廳外都在等著韓岡的反應。

“不敢!”韓岡拱了一下手,腰背挺得更直,“下官只是來請教觀察為何將鄙廳公人杖死之事。王啟年自有家人,他被觀察下令杖死,究竟是個什麽罪名,又是因何事而死,本官總得跟他的家人交代一番。”

韓岡的口氣稍稍軟了一點,後面解釋了幾句像是在給竇舜卿台階下。

“王啟年辦事不利,所以杖責於他,也是給人一個提醒。至於什麽事,事關機密,不是你該問的。”竇舜卿沒有說出杖責王啟年的理由,但這也算是個回答了。他堂堂兵馬副總管向個勾當公事開口解釋,給足了面子,在竇舜卿想來,韓岡也該知趣的退了。

韓岡卻正等著竇舜卿如此說話,立刻又追問道:“既如此,觀察何不將王啟年械送正廳,交由都總管處置。機密之事下官不得與聞,但都總管總該是能聽的吧?王啟年是經略安撫司中公人,觀察代都總管定罪,未免是越俎代庖了。”

竇舜卿臉色木然起來,右手緊緊地捏著交椅扶手。李師中是秦州知州,秦鳳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這三個差遣,韓岡卻只把都總管這個身份提出來說,一句句的不就是在說自己只是副都總管嗎?!

他看了看左右,恨不得立刻下令將韓岡一樣杖死在廳中。只是他能這麽做嗎?外面有這麽多旁證,以下犯上的罪名也栽不到韓岡頭上,何況韓岡還是文官!該死的文官,竇舜卿心中發恨,“這武夫真的不能做!”

“韓岡……”竇舜卿慢慢地念著韓岡的名字。

韓岡拱了下手,作出靜候上命的樣子來:“下官在!”

“你且下去,此事我自會跟李右司說。”被韓岡拉出李師中這張虎皮,竇舜卿其實也難再說什麽。殺也不能殺,打也不能打,只能暫且退讓,日後再前賬後賬一起算。但他卻還是在話中爭上了一口氣。

韓岡一聽,就在心中暗笑。雖然差遣不如人,但竇舜卿的本官觀察使是正五品,而李師中的本官右司郎中則是正六品,論官品,卻是竇舜卿在上。竇舜卿拿著本官稱呼李師中,這是爭著個名分高下,也不知李師中聽了會不會高興。

“此事下官也會稟報個都總管,請他給個公道!人命關天,不是想殺就殺的。”韓岡依然板著臉,義正辭嚴地說了最後一句。他行禮後告辭離開,丟下身後被他氣得直抖的竇舜卿。

韓岡走出副總管官廳所在的院落,卻見王韶和高遵裕就站在了院外,等著他出來。

韓岡向兩位頂頭上司拱手行禮,卻沒有半點訝異。州衙就這麽大,他在竇舜卿這裏大鬧一通,兩人怎麽可能收不到消息。若是方才竇舜卿真的敢發作,王韶和高遵裕肯定會進來救人。

三人一路走回高遵裕的公廳,在房中分賓主坐下,高遵裕便問道:“玉昆,怎麽今天發了這麽一通邪火?只為了個王啟年?”

“前幾天王啟年被下官逼著投了過來。本意是想讓他送個投名狀的,但沒想到竇舜卿如此手辣。”韓岡搖頭嘆著,“今天看到王啟年被擡出去,心情有些不好,幹脆找著借口去鬧上一通。”

“氣出了沒?”高遵裕笑問著,心道這韓玉昆真是年輕氣盛,平日裏精明厲害,但火氣起來當真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當然沒有。竇舜卿不走,下官日夜都睡不好覺,就感覺有條毒蛇在背後。”韓岡神色深沉起來,“竇副總管早早就把下官視為眼中釘,陰謀詭計一樁接著一樁,下官總得想個辦法自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