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棄財從義何需名(中)(第2/2頁)

“可是三哥兒?”李忠擡起昏黃的老眼,顫聲問著。

韓岡應聲跟著跪下行禮:“韓岡拜見舅舅。”

李忠見著韓岡在床邊下跪,連忙坐了起來。先讓兒子將韓岡扶起,又看著韓岡身上厚重的青色。不禁熱淚盈眶,花白的胡子直抖著:“三姐生了個好兒子啊!”

“表兄在張老鈐轄帳下也不差,很快就能得官了。”韓岡為李信說了句好話,側過身子,將慕容武讓出來,“這是縣中的慕容主簿,也是甥男同在橫渠門下的師兄,最是親近不過。今次表兄能得脫牢獄,還是多虧了慕容主簿相助,將甥男引見給府裏的陳通判。”

李忠當即在李信的攙扶下,起身向慕容武道謝,“小老兒多謝主簿看顧。”

“李老丈哪裏得話,我與玉昆是極親近的同門兄弟,玉昆既然有事相求,我怎麽也不能袖手旁觀。”

看到兒子、外甥都在眼前,李忠精神頓時好了不少,他也是在馮家被欺負狠了,回來後才病倒的。現在情勢扭轉,靠著外甥又搭上了縣裏的主簿、府裏的通判,他父子兩人在馮家受得氣,也能報上一報了。

韓岡這時將視線轉到馮從義身上:“這位可是從義表弟。”

馮從義這時也認出了在三陽寨中幫了他一把的官人,見韓岡問過來,也忙跪下問好:“從義拜見三表哥。”

韓岡將他扶起,感慨道:“當日在三陽寨,陰差陽錯沒能相認,今天終於見到了。”

慕容武說了幾句就告辭了。人家親戚相見,肯定有些話要私下裏說,自己還站在屋中,那就是沒眼色了。韓岡將他送出門外,卻是約好今夜找間酒樓擺酒,並要把陳通判一起請來,洗洗李信身上的晦氣,也要順便謝兩人相助之德。

韓岡回到屋中,不再多說廢話,向馮從義問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尤其是四姨的身份不確認清楚,他也不好決定手段。

韓岡相問,馮從義和李忠便把事情一樁樁地說給他聽。

韓岡的四姨少時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這跟容貌普通的韓阿李的完全相反,故而引了不少人家來求親,其中便包括喪妻不久的馮德坤。而當年韓岡的外公手頭拮據,看上了馮家的聘禮,所以將她嫁給了年紀大了二十多歲的馮德坤——的確是出嫁,而不是送女作妾。

但可能是因為對婚事不滿,韓岡的四姨跟家中便有了點隔閡,也只是在十年前韓岡的外公過世的時候,才跟家裏人見了一面——這一點是韓岡猜得。

“娘是明媒正娶嫁進了馮家,又生了小弟。但三個哥哥因為家財少分了一份,一直都跟娘過不去,幾個嫂子也是。娘去年突然病死,也說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沒了娘護持,爹又是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小弟知道在家裏站不住腳,便出來跟人做個買賣。誰想到小弟一走,他們就買通了族裏的人,騙過了爹爹,將娘的名字從族譜裏劃去了,靈位也不給放進祠堂,還暗裏傳言,說小弟不是馮家的人。甚至辦娘喪事的時候,他們也不通知舅舅,二姨、三姨,卻騙小弟說已經都通知到了,但都不肯過來。”馮從義說著,恨得咬牙切齒。

他跟李忠相認,還是前些日子,聽到其父病死,趕回來奔喪時,看到了李忠跟三個兄長起了沖突,才知道他被騙了。

“四姐在家中年紀最小,沒想到卻第一個走,連個終都沒能給她送上。”李忠嘆著氣,眼角處有著淚光。

陪著舅舅嘆息了一陣,韓岡問著馮從義:“馮家的家產,你是不是要爭上一爭。”

馮從義小心地看了幾眼韓岡的臉色,最後搖頭道:“小弟不想跟幾個哥哥相爭。只想為娘親昭雪冤情,恢復娘親在馮家的身份。”

“孝悌二字你能記在心上是好事。若你只想著家產,而罔顧四姨的冤情,我倒是要失望了。”韓岡很滿意馮從義的回答。

子不言父過,依儒家綱常,就算長輩有錯,可以勸諫,但不能跟他們明著吵鬧,尤其是鬧上衙門,更是不該。要是做兒女的控告父母,依律可以直接斬了。跟兄長鬧著家產,雖然如今也是常見的事,但遇上愛較真的官員,也少不得一頓好打。而現在馮家有錢收買官員,尤其是那個劉節推,真鬧起來時,他可就是有借口了。

而韓岡本人是儒門弟子,當以敦厚風俗為己任,攛掇他人挑戰綱常日後卻是要被人罵的。大事上,把擋在道前的規矩一腳踢開,那是勇於任事,不拘泥於小節。而這些家常小事上,卻是不能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不過馮從義的幾個哥哥他也不可能放過,“毆傷舅舅的事不能放過,還有表哥的事,都要跟他們算清楚。另外,四姨的死,則更是要他們給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