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九)

在王韶手上占了個便宜,高遵裕也不把心中的得意亮出來。溫言道:“苗授為人膽識過人,又讀過書,不是那些粗鄙不文的庸夫可比,子純你見了他後必然喜歡。”

王韶也沒有多少失意的感覺。他前面會猶豫,是因為高遵裕在今次的封賞中,得以晉為秦鳳路鈐轄——也就是說現在秦鳳路上有三名鈐轄,比起正常的情況要多上一名——如果都巡一職再給高遵裕的人抓到手上,緣邊安撫司的兵權等於就是被他控制了。

不過畢竟高遵裕現在還是自己人,而王韶也自信他還是能控制得住場面,笑道:“即是胡翼之的弟子,想來是不會差的。”

安定先生胡瑗,與徂徠先生石介、泰山先生孫復並稱於世。著作等身,是前朝有名的賢者大儒,更是時所公認的“真先生”。曾統管國子監,為一代學宗。

雖然胡瑗時運不佳,沒能考上一個進士。但他憑著對儒家經典的闡發,為周易、論語、春秋做注疏,又有《武學規矩》傳世。他在蘇州湖州教書育人,名聲日振,前來投奔他門下的士子數不勝數,就連範仲淹的兒子範純佑、範純仁亦是出自他們下。

最終他在四十四歲的時候,被範仲淹舉薦入朝,一出仕便得了秘書省校書郎的官銜,雖然是從九品,但卻是個京官。

胡瑗在蘇湖兩地辦學,將學生分為經義、治事兩齋,對弟子因材施教。治事齋的弟子,學習諸經要義,而治事齋下,又分為治民、講武、堰水、歷算諸科,齋中弟子都是主選其中一科,再輔修另外一科,學成後便是經世濟用的人才。“明達體用”這四個字的座右銘,在胡瑗的學校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胡瑗的弟子“皆循循雅飭”,“衣冠容止,往往相類”,苗授當是治事齋講武科出來的學生,王韶希望他能不辱其師之名。

兩人把西路都巡檢的推薦定下,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午時。普通百姓是一日兩餐,午時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飯點,但王韶、高遵裕都是高官顯貴,卻都是一日三頓少不了的。

“王惟新。”王韶提聲叫著門外親衛的名字。

一名二十上下的黑瘦漢子立刻走了進來。王惟新是王韶新近從他的隨扈中剛剛提拔起來的親衛,在王韶原來的幾個親衛各自為官的時候,不得不重新又找人來統領他身邊的隨扈。雖然王惟新武藝算不得高明,但為人認真樸實,對命令從不打折扣,這是王韶擡舉他的主因。

可他不是聽到王韶的聲音才進來,而是進廳來稟報的,“安撫,鈐轄,張香兒求見。”

“讓他進來。”

王惟新領命出去喚納芝臨占部的族長進來,王韶則轉頭對高遵裕苦笑,“都是自找啊,世人都說當官好,看到我這模樣,不知他們還會不會這麽想。”

“忙過這一陣就好了,最多再一個月……”

高遵裕正說著,張香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安撫,高鈐轄,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今天西面有消息傳來了,康遵星羅結要起兵了!”

“是星羅結部的康遵星羅結?!”高遵裕驚問道。

“是!是!”張香兒直點著頭,偷眼上望,只見高遵裕面有訝色,但王韶卻沒什麽反應,深沉的眼神罩著自己,讓張香兒心底有些發寒。

王韶是在猜著張香兒的慌張模樣到底有幾分是真。在這個看似膽小如鼠的族長帶領下,納芝臨占部歷經兩次戰事,在附宋七部中吃得虧最小,占得便宜最大,如今七部合一,盡數歸於納芝臨占。張香兒手上的實力,甚至已經超過了戰前,在青渭一帶,跟俞龍珂、瞎藥鼎足而三。

而且在今次李憲帶來的封賞中,他也是跟青唐部的兩兄弟一起,得到了蕃部巡檢一職,占盡了便宜。這樣的人物,卻是遇事一驚一乍,王韶怎麽想都覺得張香兒的狼狽和怯弱,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

高遵裕卻沒想那麽多,只催著張香兒讓他把事情的詳細快點說出來。

“小人也沒聽到多少,就是從西面傳來消息說,康遵星羅結如今受了木征的支持,正在聯絡當初跟隨董裕的各家部族,說是渭源堡擴建後,朝廷就會拿他們祭旗,要先下手為強!”

張香兒的話,王韶只信一半。但康遵星羅結投靠木征,聯絡諸部的消息應該不會有假。

雖然董裕死了,結吳叱臘也被砍了腦袋,但當初與董裕一齊來攻打附宋七部的星羅結部卻依然逍遙。當日,俞龍珂和瞎藥兵少,只能盯著董裕本部打。卻放跑了康遵星羅結。讓他帶著戰利品輕輕松松地回到了族中。

從康遵星羅結在古渭之戰中的作為上看,他也是條會看風色的狐狸。不過他的部族就在渭源堡不遠處,一旦渭源堡增築,星羅結部就要直面朝廷官軍。以他在古渭之戰中結下的仇怨,也難怪他要投靠木征,來抵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