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京師望遠只千裏(九)(第2/2頁)

種樸眼睛發亮,話聲中透著少有興奮:“十萬啊……真正的十萬可戰之兵!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碰上的。”

種建中點著頭。他經常在史書上看到一場小小的會戰,雙峰動輒出動十數萬、數十萬大軍的記錄。但作為出身將門世家,現在實際參與軍務的新生代將領,很清楚那些記錄根本不靠譜。

在一個小小的州縣中聚集十萬以上的軍團,要消耗多少糧食,多少草料,配屬的民夫要有多少,征發的牲畜又該有多少,駐軍的營盤該有多大,互相之間將如何聯絡,這等實際上的難題,不是不通兵事的史官拍拍腦袋就能解決的。

事實上,能有三五萬可戰之兵,天下都去得了。

如今次在沒有水道運送糧草的西北山區,出動十萬大軍,無論人力物力,都幾乎達到了陜西能承受的極限了。今次若敗,就如種諤所說,十年內都難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從城中突然響起蹄聲,一名騎兵直奔種樸和種建中兩兄弟所在的城墻而來,“兩位小將軍!高、折二將軍已經到了,太尉請兩位速速回衙。”

高永能,折繼世,種諤的兩個副將都到了。

“終於到了!”種樸哈地一聲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片,摟著種建中的肩膀,“走!十九,我們去見兩位將軍去。”

……

從宮中回到驛館,已經是午後時分。

抵京一個多月,王韶這已是第四次被召入宮中。與他兒子當初入京時的情況一樣,受到了天子超乎一般地重視,引得京中人人側目,還有羨慕。

王韶並不著急回去。如今的緣邊安撫司剛剛經歷過大戰不久,無論內事外事,都不會有什麽問題。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出問題了,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可以讓天子知道,河湟少不了他王韶。

只是王韶的心情還是不好,因為韓岡的事。今天他在宮中剛剛聽說,韓絳第二次上書天子,要把韓岡調去延州任職。

如果只有一份請調的奏文,韓岡完全可以辭去。照常理說除非是受到貶責,否則文臣對於官職不滿意,有權不接受,也沒人會去強迫他接受。可是韓絳接連上了兩份奏文,表現得懇切如此,韓岡再想拒絕,事情就不會那麽簡單了,天子和王安石那邊都少不了施加壓力。而韓岡本人,想來也不會冒著激怒皇帝和兩位宰相的風險。

宰相韓絳宣撫陜西,以他的身份,當然是什麽都能要到最好的。只要他覺得能派得上用場,提上一句,無論人和物,都會源源不斷地送到他的面前。王韶看著天子和朝堂的重心都放在橫山,就像一個妾養的庶子,看到受到父母寵愛的嫡兄時的感覺。

計算時日,韓岡抵京也就在這兩天了。王韶曾想派人先去通個氣,順便問問韓岡的心意。但他個人派出去的信使,怎麽可能跟朝廷的馬遞較量速度。恐怕人還沒到半路,韓岡就已經離開了秦州。所以他只能靜等韓岡抵京後,再與他聯絡。

王韶心中不痛快,回到房中,命人不要打擾。便拿出筆墨紙硯,練起字來,這是他平日消減心頭怒氣的做法。只是剛剛把墨磨好,房門又被敲響。王韶不快地擡起頭,“什麽事?”

“安撫,有人在外求見。”

“是誰?”

“是韓機宜的表兄李信。”

王韶一下丟了筆,“快讓他進來!”

李信累得夠嗆,灰頭土臉的,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擦洗。但在見到王韶的時候,動作仍舊穩穩當當,淵渟嶽峙。

李信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箋,雙手呈給了王韶,“小人表弟在京兆府聽說今次被召入京,是為了調任延州,心中不安,所以就讓小人連夜趕來跟安撫聯絡。”

王韶先是一愣,“原來玉昆已經知道了。”轉而又驚訝起來,不知這李信是怎麽趕來的,若是走的驛站,韓岡哪裏弄來的多余驛券?

不過李信怎麽來的是小事,韓岡派他來的做法,才是王韶在意的關鍵。

這是韓岡在表明態度。奉命入京的官員,基本上不可能抵京的當天就去中書候命,至少也要在驛館裏歇息一夜。有這個時間,什麽不能商量?但韓岡還是不嫌麻煩地把李信提前派了過來——表現了他以王韶馬首是瞻的態度。

王韶的心情好了許多,展開信,細細審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