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五)(第2/2頁)

蔡確與韓岡見禮後,仍是親熱地拉著手說話,但他的視線則是不經意的在包廂中轉了一下。

章惇當即笑道:“只可惜王子純將要赴宴的時候,被天子傳入宮中,不克前來……今日飲宴的也就我們四人。”

蔡確聽到王韶被召入宮中,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混著失望的羨慕,但立刻就隱了去。坐下來喝酒吃菜,欣賞著歌舞,跟章惇、韓岡說笑起來。

蔡確很善於與人交流,沒過多久,就跟韓岡混得沒有半點初次見面的隔閡。只是他一口標準的官話讓韓岡有些吃驚。

韓岡本人在關西生活,說話不免帶上秦腔,王安石、王韶皆是江西人,說話帶南音。章惇是福建人,福建腔調都摻雜在官話裏。可蔡確也是福建人,卻沒有半點福建口音。

當韓岡問起,蔡確便解釋道:“寒家自遷居陳州已經近三十年,鄉音也是早改。”

“原來如此!”韓岡點著頭。

輕柔的琴聲為四人的閑談做著伴奏,而陪酒的官妓也說些有趣的軼事,宴席上的氣氛顯得很輕松。除了韓岡身邊只有周南,章惇三人身邊都有著兩名官妓作陪,尤其是蔡確身側的兩位,打扮起來姿色都不比周南稍差,不過周南勝在年少,不施脂粉已是清麗無雙。蔡確覺得有些奇怪,便多看了周南和韓岡兩眼。

章惇見了,便指著周南:“一刀驚退了高密侯的周小娘子,不知持正可曾聽說?她的那柄匕首就是玉昆送的。”

“難怪!”蔡確恍然,拍案而笑,“雖然蔡確來京不過旬日,但周小娘子的威名已是如雷貫耳。以匕定情,名傳京中,想不到竟然是玉昆送的。”

用“威名”來形容周南,蔡確說話的確有促狹。他轉過來又對韓岡笑道:“化芍藥為刺蘼,不意玉昆竟是園圃中的聖手。”

刺蘼就是薔薇,蔡確還是在調侃周南一把匕首嚇退了諸多狂蜂浪蝶。不過說起園圃,那就牽連到韓岡的出身上了。蔡確當是無心,但章惇和路明還是擔心地看向韓岡。而韓岡則不以為意,側臉看了周南一眼,笑道:“聖手不敢當,非是己力,只是幸逢佳人垂青罷了。”

“玉昆真是惜花之至。得如此佳人傾心,當不能輕負!”

蔡確能聽說周南的名字和事跡,當然不會沒人跟他說,雍王如今正看上了周南。但他沒有在席上表現出半點對天子親弟的顧忌,而是直截了當地表示對韓岡的支持。

韓岡舉杯感謝蔡確的善意,不論是真是假,他能當眾說出來,已經讓韓岡感覺章惇的確會選人。

章惇也道:“美人垂青,正如伯樂看重。玉昆得王子純薦舉,功績累累,也是不負那一份薦書……”

“說得正是!”蔡確道,“說起來,子厚亦是不負王相公看重,事事用心,中書之事井井有條,得到的贊許甚多。”

“彼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持正難道不是想一報韓相公的恩澤嗎?”

蔡確笑著點頭,“自當如此!”

章惇再次舉杯:“不過持正聲名鵲起,還是先是得自薛師正的薦舉,這些年來也不負其所薦。”

蔡確被勾起回憶,一口喝下滿杯的酒,嘆道:“前些年在邠州得罪了小人,若無薛師正相助,怕是要去官奪職了。”

薛師正就是薛向,當朝首屈一指的財政專家,遍歷地方,治事亦能恩澤百姓。他連陜西轉運使都做過,離統括天下財計,號為計相的三司使也只有一步之遙。但因為不是進士出身,加之擅長的又是錢糧之類讓士大夫鄙薄的行當,所以一向被人鄙視——最重要的,是薛向升官太快,位置太高,讓許多進士出身的官員看不順眼罷了。

而他現在擔任六路發運使,主持均輸法,統管大宋命脈的綱運,是王安石重要的盟友,也就惹來一大批言官堅持不懈地彈劾他。不過薛向理財方面的能力實在是太過出色,朝中找不到能替代他的官員,所有的彈劾都如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每年六百萬石的糧綱,六路發運使的位置可不好坐,朝中現在也只有薛師正能坐得穩。”

章惇說著,韓岡則是眉頭微皺,他總覺得章惇現在好像是刻意在引導話題。他望過去,章惇則是回了他一個平和的微笑。

韓岡眼神收緊:“這章子厚,到底想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