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旌旗西指聚虎賁(二)

離著酒場漸近,一股酒糟味便撲鼻而來,近於腐敗的臭味直透囟門。王厚喜歡喝酒,但他絕不會喜歡到酒場閑逛。但韓岡偏偏挑了這件事來做,自從回到通遠軍的這幾個月來,沒事就跑酒場裏去。還弄出了什麽蒸餾鍋,用來蒸酒。

走到了酒場門口,王厚翻身下馬,空氣中傳來的不再僅僅是濃烈刺鼻的酒糟味,還有韓岡飽含怒意的訓斥,“這酒精是用來外用消毒的,不是給你們喝的。好不容易才出了幾十斤,轉過眼來就沒了?我說你們啊……一個個都是官人了,怎麽還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事?!”

王厚連忙進門,只看到傅勍為首,王舜臣、苗履,還有幾個將校,都站在韓岡面前,低頭挨著訓。

韓岡不論是在河湟還是橫山,都是屢立功勛。雖然官位還差一點,但在軍中已是積威深重,現在的緣邊安撫司,越來越多的人對他又敬又怕。一發起火來,就算最親近的王舜臣,或是年紀最大的傅勍,都不敢稍膺其鋒。

“怎麽了?……發這麽大脾氣?!”王厚的印象中,韓岡很少會這般發火。

“還能什麽?給療養院準備的酒精,好不容易釀出來的,全都給他們偷了去!”韓岡回頭,怒意不減。但看到是王厚,卻驚喜地站起來:“處道兄你都回來了。”

有了王厚打岔,王舜臣等人緩過氣來,他上前涎著臉笑著,“三哥你弄出來的蒸酒喝過,別的酒就是跟水一樣,怎麽都喝不過癮?本只是解個饞,誰想到一不注意就喝了這麽許多……”

“你們喝得太多了!”韓岡回頭又訓斥著。

王厚在離開前,也曾嘗過了一點蒸釀過的烈酒,給他的感覺並不好,“玉昆弄出來的酒精,燒得慌,喝一口就像著了火,你們怎麽還喝?”

“是啊,我給這酒精起個了名字叫燒刀子,喝下去就是燒過的刀子在戳肚腸。”韓岡冷冷地笑了一笑,臉色突地一變,聲色俱厲,“萬物生長都要陰陽調和,孤陽不長,孤陰不生,人也不例外,無論陰氣陽氣,哪邊重了都要傷身體的。傷口感染潰爛,便是陰氣染瘡所致。酒是至陽之物,所以用來祀神驅邪,喝起來也暖身。不過原本的酒因為水多,陽氣不算充裕,所以我才會讓人蒸釀酒水,蒸出酒精來清理傷口。可酒精陽氣過重,也只能外敷,用來清洗傷口沒問題,但喝下肚子,會燒肝燒胃,壞了身子。”

韓岡冒充醫道高手已經冒充了很長時間,別看他一直不肯承認藥王弟子的身份,但編起話來卻是一套一套,而且一點也讓人戳不出破綻。活靈活現,宛如真的一般。

他再一瞪眼,掃過面色如土的幾人,狠狠地說著:“以後喝出病來別來找我!”

王舜臣、傅勍他們擔驚受怕地被韓岡攆走了。而王厚也被嚇住了,扯定韓岡:“玉昆,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驚問著,看到韓岡方才一臉認真,心中已是打定主意,以後還是少喝酒為妙。

“半真半假,只要不多喝,其實也沒大礙。但不這麽嚇他們,遲早就給偷光掉。”韓岡搖搖頭,他可不喜歡喝烈酒,想方設法讓下面的工匠弄出蒸餾酒來,也是為了清潔傷口,保證療養院中的醫療,不是讓人喝得。但沒想到,還是被幾個酒鬼盯上了。若只是偷喝一點倒罷了,但傅勍和王舜臣卻是一次幾乎給偷光掉,韓岡哪能不暴跳如雷。

“不過這酒精……還是叫燒刀子好一點。喜歡的人不少,如果真的暴飲後才會有大礙,那拿出點散酒來賣也沒關系。而且,玉昆你看……”王厚指了指腳下的酒壇,“這一壇酒大約十六斤,裝酒精一壇,裝普通的酒水還是一壇。但運送起來就不一樣了。一壇燒刀子運到地頭,只要兌上水就是三五壇出來了,相對於那些淡酒,省了多少運力出來?三五倍啊!”

韓岡發愣,他沒想過還有這等說法,他清楚在苦寒之地,烈酒比過去的淡酒肯定會更受歡迎,不過再受歡迎,也不一定能彌補蒸釀過後、酒液濃縮的損失,直接賣淡酒反而更賺一些。

不過他沒想到王厚能從物流費用上打主意。物流的確是困擾現在這個時代的難題之一,運輸通道不暢,也是困擾大宋政府攘外安內的重要因素。

可是王厚的提議,對他韓岡、對緣邊安撫司,又有什麽好處?

通遠軍因為要保證糧草供給的緣故,釀酒是很少的,韓岡辛辛苦苦,弄出來的蒸餾酒不過是幾十斤上下,勉強能裝滿三四只十六斤重的壇子罷了。也只有其他位於蕃區的寨堡,才會向蕃人販賣釀出的酒水,這是邊地軍州最為重要的收入之一。

如果要私釀賺錢,更是不可能——酒水專賣的制度,在內地也許管得很松,但在陜西緣邊,卻是禁令森嚴,容不得有人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