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巒千障望余雪(六)(第2/2頁)

年紀姑且不論,入官兩載,便能上殿參加朝會。也只有開國之初,才會有這樣的例子。即便是三十五歲就進政事堂的韓琦,他升任朝官的速度,也絕沒有韓岡這般迅快。

進用如此之速,嫉妒韓岡的人自然絕不會少。

他們不會去提韓岡立下的功勞,將他的歷歷功績放在一邊,說韓岡是黨附權臣的一個幸進之輩。幸好韓岡沒有入官面聖過,否則阿諛天子的罪名少不了。

倒是剛剛做了崇政殿說書的王家大衙內為人仗義,前日在樊樓赴宴的時候,明明白白對外面說,只要有哪個選人敢自稱有韓岡一半的功勞,他當即回家向王相公推薦,薦他入朝為官。

誹謗韓岡的謠言就這麽消失了,而他立下的累累功績也開始在京中傳遞。

韓岡跟王家二衙內有些交情,這是王厚知道的。而王家大衙內,一向心高氣傲,又是跟文彥博、司馬光一般的早慧,能出頭幫韓岡說話,當真是難得。想來多半是得了王安石的授意。

韓岡升為朝官,而王厚並沒有轉官。但他的本官也是一升再升,進用之速,也算是少有了。不過王厚並不打算繼續做文官,準備著轉成武資。做文官雖然安穩,但王厚有足夠的自知之明,他在文事上沒有多少前途。父親王韶的才學他連一半都沒學到,而韓岡在經義大道的見識,王厚也只有仰頭觀望的份。

如果考不上進士,又想在官場上高歌猛進,算起來還是轉為武官的好。河湟周圍,還有許多地方可以去開拓。王韶立威於此,自是能遺澤後世,日後當也有他王厚立功的機會。

一陣寒風吹來,王厚凍得瑟瑟發抖。不比他前次進京,夏天在崇政殿外候著,只是熱上一點,而且還有穿堂風。但冬天守在殿外,卻是冷得夠嗆。如果是朝臣,尚有資格在暖和的偏閣等候傳喚,但他這樣的外臣,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殿外階下。表現得恭謹一些,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不知等了多久,崇政殿的大門終於打開,一眾宰輔魚貫而出。王厚連忙躬身退到一邊,見著一只只腳從面前過去。

人流走盡,殿中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才有人出來,將王厚叫了進去。

崇政殿中,除了天子趙頊,下面還有一名大臣坐在繡墩上。身穿紫袍,腰纏禦仙花帶,面皮如黑炭一般——自然是如今的宰相王安石。

面聖,王厚早有多次經驗。行禮叩拜,一點也不慌亂。

起身之後,王厚就聽趙頊在問:“韓岡在療養院中私釀酒水,不知王厚你知不知道?”

王厚一下愣住,這是誰傳到天子的耳朵裏的?!不敢偷看天子的臉色,他低頭為韓岡辯解:“陛下有問,微臣不敢隱瞞。韓岡主持的療養院的確是造了酒,但已得了家嚴的同意。且療養院所釀之酒並不是給人喝的,而是用來清洗傷口。因為前次有幾個好酒的將校偷了酒喝,韓岡還大發雷霆,說是烈酒陽氣太重,可以用來驅除會讓傷口潰爛的陰毒之氣,喝了卻會傷身。只能外用,不宜內服。”

韓岡這番話是用來嚇唬王舜臣、傅勍那一幹酒鬼的,王厚也知道這是胡扯,但拿來解釋韓岡並沒有私賣酒水的心思,王厚覺得更為合適。

“原來如此。”趙頊算是釋然了。秦鳳轉運司傳來的密奏讓他看了很不痛快,他並不希望他所看好的臣子,會是個貪鄙的小人。王厚的解釋,趙頊聽著,覺得不會是臨時編出來的,當不至於有假。

“韓岡一直都說他跟孫思邈沒有關系,但這醫理卻是讓人嘆服……還記得他論跌打損傷的治療,得用柳木做夾板,外敷石膏泥,水、土、木皆備,才能讓骨頭長得好。這一個方子傳回京中太醫局裏人人皆嘆。”

王厚都沒想到天子連這些事都知道,連忙道:“韓岡雖然不通醫術,但醫理的確讓人佩服。”

“聽說王厚你與韓岡情誼匪淺?”趙頊突然問著。

“……是。”

“那他遇仙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趙頊問得饒有興致,就算是天子,也是有著一顆八卦的心。

“韓岡一直都是說,當初遇到的只是一個姓孫的道士。還說怪力亂神,君子宜遠避之。”

“儒門弟子當不語怪力亂神。”王安石很欣賞韓岡的態度,就是真的遇仙又如何?如果韓岡總是把神怪之事掛在嘴邊,日後對他的前途決沒有好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