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來暮色寒(下)(第2/2頁)

但終究還是鬧出事來了。原本因為河湟大捷而帶來的光環,如今已經散去。朝臣們現在都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為了市易法一事,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是三番五次地勸過天子。

趙頊咬著牙,對祖母和母親的要求,絕不松口。

而王雱也知道,只要一步後退,那就步步後退。

仁宗當年三司衙門之中,冗官多,而冗吏更多。宰相杜衍奉旨沙汰三司吏,但聽說了此事的三司吏,立刻擴散謠言,將沙汰胥吏的範圍一舉擴大,一下惹怒了許多衙門中的吏員。這些胥吏群起而攻,最後逼得杜衍在京中坐不住,只能自請出外。在王雱看來,杜衍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將領頭的抓起來嚴加處置,也不會落到出外的結局。

杜衍的結果,讓人引以為戒。

大概是知道從王雱口中得不到沒有偏向的執中之論,趙頊也就無意追問下去。而是隨口問道,“京中解試的情況如何了?”

“過幾日就該張榜了。無論是在開封府監考的張商英、蒲宗孟。還是在國子監監考的張琥、李定,他們是現在都在連夜批閱考卷,不會誤了發榜的時間。”

張商英、錢藻等五人考試開封府舉人,張琥、李定等六人考試國子監舉人。以考生到貢生的錄取比例而言,開封府和國子監跟陜西都差不多,遠遠要強於浙江、福建的軍州那百分之一、兩百分之一。

“秦鳳路的解試也當有結果了。”趙頊卻嘆了一口氣。

王雱頓了一下,以路為主體的考試,那就是鎖廳試了。他反問道:“……陛下想說的可是韓岡?”

“恩。朕還想看看韓岡到底有多少的才學。”趙頊點了點頭,卻又笑道:“韓岡好像是一直都不肯承認是藥王弟子,但現在他連救治婦人難產的手段都拿出來了,孫思邈徒弟的這個身份,怕是要坐實了。”

王雱的驚訝寫在臉上:“竟有此事?!”

“高遵裕的妾室前日生產時產難,一夜不出,要不是韓岡讓人造了產鉗,鉗出了腹中小兒,多半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走馬承受傳回的月報中有提及此事。高遵裕發回的私信中,也是說了一通。不會有假的!”

“……臣聞孫思邈所著《千金方》中,就有婦人科三卷。既然研習醫術,小兒和婦人兩科,自是不能避過。”

管接生的那是三姑六婆中的穩婆。聽趙頊的口氣,他在此事中還是很欣賞韓岡,但王雱卻不喜歡。雖然幫著韓岡說話,但王雱卻總覺得韓岡做得過頭了。

“救了兩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所發明的產鉗若是能救天下難產的孕婦,就不知勝過了多少座佛塔。”

趙頊沙沙地踏著落葉,在一片紅黃之色的小樹林中漫步者。作為天子,他看重的自然是人丁戶口。一個產鉗,就能拯救無數條危難中的性命,等於是保住了原本會損失掉的人口。

若說起婦人的穢體五漏之身,以產婦為最,民間對此都有避諱。但醫者父母心,扁鵲,華佗,這些上古名醫的傳說中,也都有救治難產婦人的故事。

韓岡的所作所為,趙頊自是樂見。

……

秋色漸濃,望著不遠處山中的黃櫨和楓樹,已經讓人感覺到了濃濃的深秋帶來的寒意。

韓岡此時已經回到隴西的家中。並帶著他已經成為今科貢生的證明。

靠著這份文書,韓岡直接就能在官府的驛站裏得到一般官員等級的照顧。而當他前往大宋的中心時,也同樣能得到一般的禮遇。

韓岡並不在乎這一些明面上的優待。過去他吃得苦頭從來不少,恨的是權力被人分走,而有沒有禮遇反而不重要。

他現在心急的是另外一樁事。

為了考試,韓岡已經習慣於不見外客,但周圍的人眾卻一直等他下來。

韓岡中了貢生回來,這就意味他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