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暮別鄉關(上)

“官人。”

從酒宴上離開,韓岡先去了周南和素心那裏,說了兩句話後,便到了這邊來。聽著少女嬌柔的呼喚,他微醺的腦中,有了一絲恍惚。忽然覺得眼前露出純美笑容的少女有些陌生,恍惚過後,才發覺三年前的記憶又重新浮了上來。

韓岡還記得三年前,一絲劫後余生的遊魂初次投身到這個陌生世界。剛剛睜開眼時,第一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就是現在坐在床邊,向自己展顏而笑的少女。

三年之前,他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在父母出去為了藥錢而張羅的時候,就是眼前的少女在悉心照料著自己。

現在韓岡想想,自己當時還真是沒心沒肺,安心坐享父母的辛勞。雖然是因為初來乍到,與父母還有些疏遠的緣故。如今回想起來,心中總是少不了一份愧疚。

但對於韓岡來說,那段與雲娘耳鬢廝磨的日子,也同樣是值得回味的快樂時光。他當日沖冠一怒,也是為了眼前的少女。

三年間,他在官場上,歷經了多少驚濤駭浪,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在他的面前,是通衢坦途,升到宰執的地位,為天子牧守萬民,也許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但又有誰能想到,在剛剛開頭的時候,韓岡所想的,其實只是要保全自己手上剛剛得到的小小幸福。

尚未長成的少女,輕柔地喚著自己“三哥哥”的聲音,就是當年韓岡一番初衷。一時間,他還不想放棄。

韓岡笑了,對著今年即將成為新婦的少女:“還是照舊時一般,叫三哥哥的好!”

少女不解睜大眼睛,疑惑的眼神中甚至有了一絲惶急,不知韓岡為何這麽說。

韓岡坐到床邊,婚床上的大紅被褥填著厚實的棉絮,顯得十分松軟。輕輕摟過纖細得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折斷的肩膀。代表少女身份的丫髻,已經換成了婦人的發飾,發髻上還插著珠花、金釵。

韓岡湊近了,嗅著從她身上散出的淡薄清雅的女兒香。

他低聲訴說著:“這世上,能這麽叫我的,可就雲娘你一人。”

雲娘轉憂為喜,她怎麽會拒絕成為韓岡心中唯一的一個,“……三哥哥,三哥哥……”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

在宴席上,都是親近的自家人,就連高遵裕,都是從馮從義那裏,有了親戚的關系。王舜臣和趙隆都沒有勸酒,韓岡喝了幾杯後,也只是微醺。但纖柔嬌弱的絕色少女,輕聲而又親近地喚著自己,韓岡卻不免沉醉了下去。

房中點著兩支紅燭,上面討喜的繪著龍鳳祥雲。煙氣不重,還隱隱帶著香味。只有京中大戶人家才用得上的香燭,是馮從義搜羅了過來,今天送上,也是代表了他的一片心意。

而同放在桌上,一盞銀壺,一對銀杯,是高遵裕的贈禮。精美絕倫的花式,還有細細雕刻出鱗片的四爪蟒紋,是高遵裕今年從他的侄女那裏得到的賜物。

韓岡摟著少女站起來到了桌邊,拿起銀壺。手腕半轉,一縷清泉從裝飾成龍口的壺嘴中流出,來自京中的名酒醴泉,倒滿了兩支酒杯。

跟著韓岡一同拿起酒杯,中間有一條三尺長的紅線相連。大概是韓阿李忘了傳授這方面的常識。韓雲娘捏著酒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便仰頭望著韓岡。

雲娘略凹的眼窩中,淺褐色的雙瞳帶著水光。宛如兩池清潭,似淺實深。一望之下,整個人都要給陷進去。

韓岡深深地對視著:“這是合巹酒,也叫交杯酒,學著我來。”

合巹酒,依照禮制,應該用的是名為“巹”的葫蘆瓢。不過到了此時,不是貴家的嫁娶,就已經沒有這麽多規矩,在兩支銀杯下方纏上紅絲線已經足矣。

韓岡喝了一半,等少女同樣喝下一半後,就跟她交換了手上的酒杯。

同樣一飲而盡,雲娘不勝酒力,只喝了一杯,嗆咳了幾聲,便是兩團紅暈飛上面頰。韓岡的手撫上去,光滑細膩的觸感中,還有滾燙的熱力。

少女白天被開了臉,臉頰上細細汗毛都被用線絞了去。到底是有這一點西域的血統,雲娘比素心和周南還要白皙一點的膚色,並不需要擦上太厚的脂粉。淡淡地抹上一層香粉,便已是讓人驚艷。

同樣是來自京城中的日用品,比起常見的鉛粉要好得太多。因為韓岡的告誡,家中的女眷用的都不施含鉛的香粉。而且韓岡在醫學上的權威性,也讓鉛粉在隴西城中的梳妝匣內幾乎絕跡。親上去,唇間只有淡淡香氣,不用擔心會鉛中毒。

喝過合巹酒,重新坐回到床邊。

知道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少女一下變得緊張了起來,心頭砰砰地劇烈跳動,身子僵硬地坐得不敢稍動。

抄起纖細的腰肢,將少女摟近了,韓岡吻了過去。唇舌糾纏,一段纏綿悱惻的長吻之後,四唇分了開來。雲娘雙目迷離,失了神一般,極速喘息著,身子則是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