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共道佳節早(八)

當天夜裏,王韶、王厚各自從宮中回來。就問起今天韓岡赴約的事。

當王厚聽到韓岡請他上門回復當初王安石的提親,頓時拍案而起,厲聲問道:“玉昆,是不是王家逼你的?!”

韓岡坐在座位上,氣定神閑,反問著:“如果是王相公家的兩個衙內真的來逼我,處道你以為我是會被迫答應下來呢?還是一口拒絕掉?”

王厚訕訕地坐了下來,韓岡的脾氣他怎麽可能不清楚,只是一會之後就改弦更張,韓岡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王韶也同樣有些想不通,遂問道:“玉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只是談了一陣話而已。今日清風樓之約,若是王家以勢壓人,韓岡肯定是不會再理會他們。但好言相商那就沒辦法了,韓岡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耽誤了王家二小娘子近一年,心裏也是過意不去。”

韓剛並不是故意要隱瞞,可他也不能說是王家的二女兒找上門來,才改變了主意。如果事成,王家的二小娘子就是自己的妻室,韓岡怎麽能看著她的名聲壞了?即便王韶、王厚不是口疏之人,但自家的事,還是留在自家心裏比較好。

王韶不出意料地誤會了,哈哈大笑,笑得極是歡暢:“想不到王元澤他也有低頭的一天。”他邊笑著,邊對韓岡和王厚道:“在經筵上,王元澤可是口舌便給,絲毫不肯饒人的,比王相公都厲害幾分。吳沖幾次給他逼得下不了台。”

一眼瞥到韓岡欲言又止,王韶笑容微收:“玉昆放心,此事不會對外說的,更不會問那王元澤……王家的大衙內,心胸可沒有多廣。”

“大人明天就去相府?”王厚問著。

“即是玉昆的囑托,就當盡快了。”王韶點點頭,“想不到我這女方的媒人做過了,男方的媒人還要做上一次。看著眼下的情況,玉昆你的家長,還要我代理一下呢……”

每一科的進士,有許多就是在黃榜下被拉去做女婿的。也沒有什麽媒妁之言,更沒有父母之命,直接看了嫁妝後,就進了洞房。哪家招女婿的敢拖延時間,放著搶到手的女婿回鄉去稟明父母?

近的倒也罷了,那些福建、兩廣進士,隔著千山萬水,還不知拖到什麽時候。基本上都是找個有身份的高官來代理。

韓岡的情況也是類似,不可能讓自家的父母趕來京城。王安石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送了女兒去隴西成親。只會是先在京中辦了婚禮,然後夫妻一起回鄉再見父母。這樣的情況下,少不得要勞煩王韶。

此事在家中商定,第二天王韶便上了王安石的家門。以樞密副使的身份訪問相府,王韶還是第一次。見到西府的副職一隊人馬過來,王安石家門前求見的官員都紛紛避讓。

過去王韶來王安石府上拜訪,都是在正門旁的偏門被領進去,而今天他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名字剛剛報進去不久,王安石家釘著數排銅釘的正門便吱呀呀地打開,王雱和王旁兩兄弟聯袂迎了出來。

王雱兄弟都是笑意盈盈,知道王韶今日所來為何,老早就在等著他。打躬作揖,將王韶從正門迎進家中。

正廳中,王安石降階相迎。女兒的婚事,王韶居中奔走。王安石也算是欠了他一份大人情,此前的一些齟齬和不快,在這份人情前,都如紙屑,被風吹了個一幹二凈。

……

雖然並沒有對外宣揚,但消息還是很快就傳出去了。畢竟王韶上門拜訪王安石的事,怎麽都不能瞞人的。樞密副使和宰相私下裏的交流,必然要引動皇城司的神經。

就在王安石和王韶將韓岡王旖兩人的婚事敲定的第二天,崇政殿議事後,趙頊就留下了王韶。

趙頊當然不可能直接詢問昨天的事,而是先問著公務:“王卿,熙河路經略使的位置該定下來了,不知你有何想法?”

“此事全憑陛下處斷,又或與中書商議。臣乃樞密副使,此事豈可插言?”

不出意料,王韶不肯直接回話。決定邊地守臣,是中書的權力,而不是樞密院的權力。但趙頊知道,說起對熙河路的關心,王韶是在朝中的任何人之上。

“不知沈起此人如何?”

趙頊這回問的是王韶對人的評價,這樣他回話就不需要避忌了,“沈起為秦帥,治兵嚴謹,數有功勛。臣觀其人有班超、馬援之志,非是因循苟且之輩。”

王韶雖然是在誇獎沈起,但趙頊哪能聽不明白,暗裏分明是在說沈起好大喜功,擔任熙河經略使後,必然會掀起風波。

“那蔡延慶又任何?”

“蔡延慶自執掌秦鳳轉運司後,熙州、河州兩戰多得其力。臣能後顧無憂,延慶之功也。”

“後顧無憂嗎?”趙頊已經明了王韶的傾向了,而說的也正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