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片言斷積案(上)

韓岡直截了當地退堂,將疑問和混亂留在了大堂外。

新來的韓知縣,將在三天後,在何雙垣墓前重審此案的消息,很快就從旁聽的圍觀者那裏,傳遍了白馬縣中。同時也從諸立口中,傳到了他的兩個弟弟的耳朵裏。

“到墓前審案?”諸霖腦筋轉得飛快,“……這是要挖墳呐!”

“挖墳就有用了?”諸家老三嘲笑著韓岡的一廂情願,“要挖墳開棺找證據,這麽些年都幾次了?都沒一個新招數!哪次何闐、何允文他們肯答應下來?不是親孫的怕棺材裏有證據,是親孫的也怕會被指著脊梁骨說不孝。”

“的確是老套了。”諸霖冷笑著,“記得一開始的李知縣,後來是王知縣,再後來的那個叫什麽……長得一對鼓眼泡的那個提刑,他下來後也是要開棺,哪一次都沒成!”

“說不定韓正言能讓死人說話呢……”諸立沉吟著,突然冒出來一句。

“讓死人說話?”諸家的老二老三以為諸立說了個好笑話,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但笑了幾聲,看著諸立的表情不像是在諷刺,諸霖收起了笑容,試探地問著:“大哥是怕他有什麽手段?”

諸立搖頭不語,微沉著臉,皺眉在想著些什麽。諸家老二老三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時,留在縣衙中打探後續的親信這時回來報信。

“有消息了,韓正言回去後就吩咐了,接下來要齋戒三日。”

“齋戒三日?!”諸霖一聽之下,心頭大驚。先命親信離開,回頭便急問著諸立:“大哥,他該不會在孫真人那裏學到什麽法術吧?”

“誰知道呢?”諸立搖了搖頭,鬼神之說,他一向是半信不信。可韓岡的一系列傳說從心中劃過,就算孫思邈沒有傳他法術,但他也曾用什麽格物之說壓服了翰林學士,說不定,韓岡真的有那等鬼神莫測的手段,“能下令三日後於墓前審案,若是斷不下來,臉皮都要丟盡。能這麽做,多半是有些把握的。”

“那……那我們怎麽辦?”

“不能讓他挖墳!”

諸立絕不想讓韓岡成功。要是三十年的陳案真給他斷了個明白,立下聲威的韓正言在白馬縣可就是說一不二,他們諸家兄弟除了奉承聽命,什麽都做不了,那樣的生活過上一兩年,想想也是夠憋屈。

“必須讓那兩人一起反對!”諸立吩咐著他的兩個兄弟,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小心點,不要讓人看破了。”

……

“難道是要開棺驗屍?”

與此同時,韓岡的三名幕僚也在猜度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諸立兄弟能想到的,他們當然不會想不到,而且想得更深。

“怎麽個驗法?”魏平真擡起眼,饒有興致地問著方興,“韓正言從來都不肯承認他是藥王弟子。不論用什麽方法來驗證,如果沒有藥王孫真人在後面撐腰,什麽結果都是不能讓人信服的。可一旦拖出了孫真人,那正言此前所有的否認可都是謊話了。不論是在天子陛前,還是在相府,又或是洛陽、橫渠等處說過的話,都要被他自己否定掉。以正言之智,至於為一樁爭產的舊案這麽做嗎?”

方興則道:“也不一定要真的開棺,只是要看一看兩人的反應而已。真的肯定願意,只是答應得會勉強些。而假的則絕對是不肯幹的。”

“此等不孝之行,就算是真孫子,怕是也不會願意。”遊醇搖頭表示反對。

驚動先人靈柩,使祖宗在地下不得安寢,那是大不孝。許多時候,就算尊長被人謀害,為了遵從孝道,都不會允許官府驗屍,以驗明兇手之罪。而是私下裏去去找仇人報仇。

魏平真也笑道:“想來過去那幾位打算開棺驗屍的知縣、提刑,也是這般想的。”

方興立刻反駁:“正言豈是那等庸官可比?身份不一樣,傳說中的藥王弟子,足以讓人相信正言的手段。過去何闐、何允文二人不肯開棺,那是開棺也沒用。墓碑上都沒有證據,棺材裏當然也不會有。可現在不同了,至少在外面看來,正言肯定是能將此案斷出來的。”

見著遊醇不以為然,方興質問道,“要不然節夫你來說,正言今次是有何用意?”

“可能真的能有什麽辦法吧……格物致知的道理,正言最為精深,也許才此事,也有所創建。自是小弟才智淺薄,學問不精,卻是想不到。”

遊醇很坦然地自承不知,並沒有因方興的態度而生怒。只不過,他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韓岡的葫蘆裏究竟是在賣什麽藥。齋戒三日,那是行大禮、舉大事之前的儀式。韓岡信心十足,又為此而特地齋沐三日。從韓岡到這一套行動中,不論遊醇怎麽去思考,都會往藥王弟子的身份上偏去。

“要斷成鐵案,必須要讓原告被告都心服口服,或是全縣的百姓都認為斷得有理,否則必有反復。日後牽扯不清,肯定會有人藉此來攻擊正言。”魏平真說著,攤開了手,搖著頭很是無奈,“正言肯定是有辦法,我們也只能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