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臨亂心難齊(三)(第2/2頁)

只是文及甫被父親教訓了,心裏也對韓岡多了幾分忌憚,不敢再小覷那個灌園子,可他嘴巴上還不服氣,“韓岡再有本事,總不至於跟韓琦一樣,三十四五就升到宰執之列!”

“韓琦?”文彥博冷笑連連,胡子都在抖著,眼神冷冽:“韓稚圭也就是在朝堂上有本事,出了外就沒成過一件事!要不是因緣際會,他能有樞密副使做?!”

作為元老重臣,韓、富、文等人之間,在表面上都會保持著基本的交情。可私下裏,文彥博對兩有定策之功的韓琦是又羨又妒。在他看來,韓琦幾次出外,從來都沒立過什麽功勞,不過就是個庸官罷了,他所舉薦的任福甚至還全軍覆沒,讓西夏得以順利立國。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就是在朝堂上站對了位置,適時說話罷了。換做是自己,一樣能做到。可恨自家幾次任相,時候都不對。要不然,也沒有韓琦得意洋洋成為定策元勛的機會。

聽出來父親對韓岡的評價竟然要超過韓琦,文及甫驚得瞠目結舌。雖說父親一向看不起相州的那一位,但拿韓岡比韓琦,未免太看得起那個灌園小兒了吧?!

文彥博皺眉瞥了兒子一眼,對文及甫目瞪口呆的樣子越發地看不順眼。

灌園家的兒子政事、軍事、刑名樣樣拿手,在經義上還有發明,格物格出來的這個水晶陽燧——現在都叫放大鏡了——在士大夫家中已經流傳開來。年紀大一點的,都會想辦法從宮裏討上一塊。當年歐陽永叔,就是眼睛不好,平常讀書,都要別人念給他聽,若是當時就有這放大鏡,也會方便點。

再看看宰相家的兒子,各個都不成材。自家八個兒子,出外任官的,在身邊守家的,竟沒有一個能算上出色。也幸好不止他一家如此,富弼的兒子也一般。而韓琦家的兒子,也不如乃父多矣!

當真是一任宰相,將幾代人積攢下來的福德都耗盡了嗎?文彥博無奈地想著。

“眼下都冬月了,天氣也冷。今年你就不要出門了,就在家好好讀書。”文彥博對兒子徹底失望,現在這個時候,決不能給人抓了把柄去,“明年有的要忙!”

……

天氣一天天冷了。

宋代的冬天,在韓岡的感覺中,要遠遠冷過千年之後。位於白馬縣這一段黃河上的冰層,在農歷十一月竟然已經有一寸厚了。韓岡站在又萎縮了一半的河道邊,眉間的憂慮怎麽都掩飾不住。

腳下的土地全都凍得硬邦邦的,因為近著河水,在幹裂的河床縫隙中,還能看到冰。但在城中,就算是清晨的時候,在瓦上、檐下,甚至都見不到白霜。

他身後的方興正捂著鼻子,仰著頭。這空氣幹燥的,一不小心就會流鼻血。而鼻血還是小事,城裏的屋舍就如幹柴一般,哪家不小心走了水,火勢轉眼就能燒起來。

“回去最好要將潛火鋪給多設幾個,人數也要增加一些。”方興抽了抽鼻子,感覺終於好一些了,“以眼下的人手,一片火燒起來,根本就救不了。”

“嗯,的確。”韓岡點了點頭,想想又道:“白馬渡也要安排人,待會我們就去看看。”

白馬渡作為黃河上的大渡口,來往行人既多,在渡口周圍,便形成了一個六百多戶人家的鎮子,戶口還在白馬縣城之上。白馬縣的商稅,大半來自於渡口的鎮子,說到加強防火,渡口鎮要比城裏更重要。

韓岡說這就轉身往堤上走,邊走邊說,“還要小心城外的流民營。現在人還少,不會有火患。可過一陣子,要是人多起來,就會越來越危險。”

方興道:“聽說大名府的文相公已經下令將常平倉敞開放糧,這些日子,渡河南來的流民比起預計可要少多了。”

“這是好事啊!”

韓岡原本還擔心文彥博會為了政治上的鬥爭,而將流民往南邊來驅趕。現在想想,自己也許是將對方想得太齷齪了一點。做人也是該有下限的,這麽多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正常人怎麽都不可能將他們當成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