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慮救災傷(五)(第2/2頁)

兩家剛剛定下了兒女親——就在半個月前,蔡確為他的長子蔡渭,向馮京家的十三娘下了聘禮。

從只能用詩詞來奉承宰相的小臣,到如今禦史台的第二號人物,蔡確只用了兩年的時間。不論是在開封府任上頂著新任的知府劉庠,還是進了禦史台後對恩主王安石反戈一擊,每一步,每一個轉折,蔡確都沒有錯過半點。

蔡確的行事作風,引來了不少警惕的目光,但讓馮京很是看好這位新任的侍禦史知雜事的官運。能夠準確地揣摩上意,能在恰當的時間出手,說不準過上個幾年,就能給蔡確他擠進政事堂中。定下這門親事,日後當少不了好處。

也正因為已經成兒女親家,蔡渭作為禦史台的副職,快過年的時候到參知政事家拜訪,就不會引來多少議論。

商家出身的馮京素來善於聚斂,一個金毛鼠的匪號盡人皆知。但在馮京家的暖閣中卻看不到半點金玉之物,裝飾素雅簡潔。不過若是將注意力放在陳設上,暖閣中每一件器物其實都是有來歷的古董。看似簡單的客廳中,卻隱隱透著富貴氣。

紅泥小火爐上放了個燙酒的水煲,水煲中咕嘟咕嘟地響著。而酒氣從浸在熱水中的酒壺散出。幾個銀碟中的酒菜不算多,卻做得極精致,甚是還有冬天極為難得的綠葉菜,乃是靠著溫泉種出來的。

蔡確喝了一口馮京親自斟上來的酒水,酒氣立刻直沖囟門,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順喉而下。蔡確被沖得嗆咳了幾聲,皺眉看著這杯盛在雕花銀杯中的熱酒,燙過後竟然還這般烈,“這酒水是蒸過的吧?”他問道。

馮京陪了一杯酒,卻是一點事都沒有,只是英俊的臉上有些泛紅而已。他笑著回答:“喝慣了就好。烈酒可以去陰濕,陽氣雖重,但在冬時飲上幾杯卻無大礙。”

“只是喝多了就不行了。肝乃木性,遇烈陽則枯,酒喝多了會傷肝。”蔡確如此說著,卻將杯中酒一口幹下。

“這話還是韓岡說的。”馮京呵呵笑了兩聲:“王相公家的女婿雖說一直不肯承認,這醫理卻比誰說得都透。”

韓岡對烈酒的評價,如今早就在士大夫和醫生們的口中流傳。連同烈酒的蒸釀之法,也同時傳遍了京畿一帶。雖然蒸釀過的酒水過於勁烈,但好這一口的人還不少,尤其是到了冬天,更是祛寒的良法,多有趨之若鶩的。而按照韓岡的說法,酒乃至陽之物,所以在一些醫生手中,用烈酒伴服丸藥,也成了標準的醫方。

“前兩日,李士寧開了一方丹藥,就說是要用熱酒伴服。一枚大丹伴著燙過的烈酒服下去,渾身的陰寒全都不見蹤影。”在蔡確面前,馮京並不避諱自己服外丹的習慣,“這韓岡,在醫理、醫藥的見識,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精深,要說他不是見過了孫思邈,這傳承又是哪裏來的?”

蔡確回憶起當初在章惇的宴上見到的韓岡,現在想起仍是覺得他的確不簡單:“韓玉昆不但醫理過人,在機械上,他也是過人一等啊!”

“說的是雪橇車?”馮京擡了擡眼皮,笑問著。

蔡確點了點頭,“當然!”

一個是宰相的副手,一個是禦史中丞的副手,六路發運司打造雪橇車的行動當然瞞不過他們。一份天子經由中書下達的詔令,需要參知政事副署,禦史台也有權過目。王安石讓薛向做的事,馮京和蔡確都有資格摻上一腳,但他們卻都放了過去。

一方面是王安石已經被逼到絕境,現在與其當面頂撞,並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因困獸之鬥,而將自家給栽進去。另一個也是因為他們不相信王安石能成功,等到他失敗後,再踹上一腳將會更為省力。

其實王安石要開汴口,造碓冰船傳到外面後,又有幾個人相信他能成功的。後來又多了一個雪橇車,雖然王安石對此盡量低調,但在東京城哪有秘密可言,反倒轉頭就給傳遍了。

碓冰船乃是都水丞侯叔獻所獻。而這都水丞更是如今朝中首屈一指的水利大家,他提議的碓冰船盡數毀於流冰之中,成了東京城內的笑柄,難道韓岡在水利上的才華還能比他強?

“王介甫是病急亂投醫。熙河路的奏章我也查了。雪橇車的確有用,但都是三五輛一隊,送些消息酒水和銀絹犒賞的。從來沒有說熙河路的糧秣運輸能靠雪橇車來完成。要將幾十萬石。”馮京冷笑著,重復的強調:“這是病急亂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