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慮救災傷(十)(第2/2頁)

官與商之間的爭鬥延續了幾千年。官員遇上的並不一定都是沒有後台背景的商人,官商才是最為普遍的情況。怎麽化解有著宗室背景的商人們的攻擊,新黨自然有著未雨綢繆的計劃。韓岡對諸立的一番話,也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罷了。

對上三對好奇的目光,韓岡笑了一笑,“這時候也不用瞞著你們了。辦法很簡單,就是將所有運抵京城的綱糧都平價賣給糧商,由他們轉售。”

……好讓絆腳石不再成為絆腳石。

……

“賣給糧商?!”

呂惠卿此言一出,頓時滿堂大嘩。雖然有朝規在上,許多官員都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訝。

禦史中丞鄧綰霍然起立,從他位於殿門後的小交椅上站起來,惡狠狠地一掃殿中,“君前何敢喧嘩!?當知失儀之罪!”

也只有繩糾百官的禦史可以在朝會上大聲插話,彈壓眾官。

禦史台長一怒之威,殿上頓時安靜了下來。但人們心中的疑惑卻難以消弭。

只聽呂惠卿繼續說道:“如今百姓欲購官糧,只有幾處可去,往往要自朝至晚,方能買到一鬥。如此糧價如何能降。所以以微臣之見,不如命市易務將新近上運的綱糧以七十文一鬥賣與糧商。而將東京內外的米價一律定為八十文一鬥。此十文的差別,便是給付糧商的代售之費。”

這是妥協!這是退讓!

聽到呂惠卿的一番建議之後,每一位大臣都是如此在想。看到沒辦法將糧價打壓下去,王安石為保權位,便去賣好那些奸商!

一鬥讓利十文,一石就讓利百文,每天的一萬五千石那就是一千五百貫,如果持續兩個月差不多接近十萬貫。王安石授意呂惠卿將十萬貫全送給糧商,拿著朝廷的錢財來買下這一幹與宗室勾結的奸商不再發難!

立刻就有人站出來,“坐視奸商盤剝百姓而不制,反與其同流合汙。此乃奸邪之舉!”

就連馮京一時間也疑惑起來,“王安石這是要跟糧商們媾和?!”

“此乃與虎謀皮!”吳充暗自搖頭,不意王安石如此不智。十萬貫爭如百萬貫?恐怕糧食落到那些奸商手中,就由不得王安石來做主了。

但他們將視線投往站在最前面的王安石身上,嚴肅沉重得一如既往。原本的判斷卻漸漸動搖,這根本不符合王安石的為人!

忽然他們心中閃過一絲明悟:“難道……”

……

聽韓岡說完,一陣靜默之後,魏平真突然嘆道:“王相公和正言的這一番謀劃,甚有深意啊!”

遊醇和方興都點著頭,完全同意魏平真的說法。幾個月的相處,使得三人已經了解韓岡的脾性,知道他絕不會向糧商們低頭服輸。具體會怎麽做,他們其實已經可以猜測得出來了。

韓岡笑道:“如此作為,也只是為了四個字而已。”

遊醇立刻問道:“可是仁至義盡?”

“是欲取先與吧?”方興說道。

魏平真沉聲道:“乃是驕兵之計。”

韓岡呵呵笑了兩聲,卻不正面回答誰對誰錯,“很快答案就會揭曉,三位還是拭目以待吧!不管怎麽說,既然那一幹糧商挑起了戰爭,就只有你死我活一個結果。”

韓岡雖然語帶笑意,但說得內容卻讓魏平真三人仿佛有一陣寒流來襲。

——韓岡竟然將糧價之爭定義為戰爭!

韓岡在這次反擊的計劃中,所起的作用絕對不小。他說的話,基本上就可以說是王安石的意思。既然是戰爭,那就如韓岡方才所言,結果只有你死我活!這代表著王安石,絕不會對糧商們寬縱半分。

天色將晚,韓岡送了魏平真三人離開,又回到花廳中坐下。他們的回答其實都沾邊,但只是對所用手段的評價,並沒有說到本質。

寧靜的花廳中,火盆內的木炭燃著幽藍的火光。偶爾有木炭在火中噼啪一聲,除此之外再無雜音,只有韓岡的聲音低低:“其實裹挾民意更恰當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