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離鄉難知處(中)(第2/2頁)

一路順順當當地回到縣衙,縣丞侯敂就迎了上來。如果不是穿著官袍,白馬縣中差不多也沒人會記得除了韓岡之外,縣衙中還有一個縣丞。

韓岡是七品朝官,朝堂上官階與他平齊或是在他之上的文臣,也不過三五百人。僅僅是選人的縣丞侯敂哪有與他分庭抗禮的能力,幾個月來被壓制得一點存在感都沒有。現在一說縣裏的官,就是小韓縣尊,至於侯縣丞,就是一搖頭,他是誰啊?

倒是縣尉冉覺的名氣幾個月來大了不少。

為了在韓岡面前表現,冉縣尉每天都帶著鄉中的弓手,披星而出,戴月而歸,巡視縣城內外。一些原本橫行鄉裏的所謂的江湖好漢,冉覺為防萬一,也全都盡數敲打過。有產業有家室的加以訓誡威脅。而無產的潑皮無賴,就直接提溜到大牢裏去,不管有理沒理先打上一頓,翻出過往罪愆,請韓岡審了,該流放的流放,該充軍的充軍,一點也不寬容。冉覺下手之狠,讓縣中的一眾強人雞飛狗跳、狼奔豕突,皆是偃旗息鼓,不敢犯事做過。一時之間,白馬縣倒給整治出了一個夜不閉戶出來。

侯敂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是蔭補出身,已經在官場沉浮有二十年。他做事很穩重,也不愛出風頭,平日幫著在縣衙中拾遺補闕,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他們都是聰明人,當上司忙忙碌碌的沒空坐下來吃飯的時候,有幾個下屬敢於安坐釣魚台,懶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也是同樣忙得跟狗一樣。更別提兩人都還另外抱著著一份心思在。

向韓岡行過禮,侯敂立刻道,“正言,盛林鄉大保保正方才遣人來報,上午的時候有了河北流民從野渡渡河,已經進入縣中。”

野渡就是私人擺渡的渡頭,而官營的渡口則稱為官渡——不是三國時的官渡——白馬渡就屬於官渡,而白馬縣中這一段,也有幾處野渡。不過通過野渡渡河,遠比不上官渡安全。渡口之所以能建立,也是因為地理和水文的優越,否則天下行人商旅,何必聚集於此地渡河?

韓岡聽了就問道:“人數有多少?”

“有七十多人。”

聽著人數不算多,韓岡也算放心,笑道:“他們也是心急。我日前已經奏請天子,將白馬渡的渡資就此免除,以免流民無力渡河。”

“這……”侯敂猶豫起來,小心提醒道:“白馬渡渡資一日幾近百貫,渡頭上的艄公也是靠著分到的渡資養活家人的。”

“艄公的工錢縣中會給他補上,但渡資肯定要免的。”韓岡堅持道:“任其流落河北飽受饑餒之苦並非朝廷之福,若是他們盡數移往野渡,甚至是私下裏造筏過河,不知會有多少人出意外。”

“正言仁德,侯敂感佩不已。”侯縣丞不吝諛詞,撿著機會,就開始大拍韓岡馬屁。

冉覺不是蠢人,侯敂又怎麽會是瞎子?五座流民營,現今雖只有兩千多,可每一座的規模都至少能安排下一萬流民。這不是為了東京分憂又是為了什麽?現在韓岡當面說得明白,更讓侯敂這位縣丞了解到他的用心,這一番折騰就是要留著流民在白馬縣。

既然知道頂頭上司所想,聰明的官兒當然明白該怎麽做。朝廷中的爭鬥,他們這等小官沒得插手,而眼前這一位雖然地位還不高,但很顯然前途不會受到嶽父太多影響的韓岡,他的大腿現在不抱,那還等何時?

冉覺清剿縣中無賴、強人,而侯敂則是兢兢業業,與韓岡的三名幕僚密切配合,讓韓岡可以順心暢意地施展自己的才華。

注1:汶子山,後名為紫金山。與此時位於黃河中心的居山【後稱鳳凰山】都是由石灰巖構成的山體,如今已經被采石場挖成了坑,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