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禮天祈民康(三)

離著臘月越來越近,天氣一天冷過一天。

幾場寒流下來,黃河上的冰層已經凍得如同鋼鐵一般。厚厚的有兩三尺,想鑿出一個洞來,都要大半天的時間。

韓岡面前就有了個冰窟窿,並不算大,只有一尺見方。但從冰面到水面,就有三尺高。時不時就能看到一條魚竄上來,在水面上翻騰一下,立刻就鉆回水中。

竹制的釣竿拿在手裏,一根釣線垂到了冰窟中。

韓岡正在黃河冰面上釣著魚。

與韓岡差不多,在黃河冰面上釣魚的人數不少。鑿上一個洞,便將魚鉤掛了餌放下去,不用片刻就能釣上一條魚來。其實甚至可以不用魚鉤釣,只用拿根長槍向冰洞下一搠,就能紮起一條上來透氣的大魚。

不過韓岡是來休閑的,不會這麽沒有耐心,用魚叉來破壞情調。他盤膝坐在一輛平板雪橇車上,拿著釣竿,戴著氈帽,除了沒有白胡子之外,就是一個姜太公的架勢。

但他身旁坐著周南。年輕嬌美的花魁披著猩紅的連帽鬥篷,帽子罩在頭上,邊緣縫了一圈白色的兔毛蓬蓬松松,襯托得絕美的小臉更加嬌俏。玲瓏豐韻的嬌軀裹在皮毛中,軟軟地抵在韓岡身後。時不時遞過來一杯熱湯,讓他喝了暖和身子。

韓岡今日也是臨時起意,看著天晴,就帶著妻妾家人出來到黃河河邊上來釣魚,看著悠閑得不能再悠閑了。不過過了半天,遠處的漁民不停地大呼小叫的,但韓岡這邊動靜卻很少。

“官人,釣到了沒有?”王旖從河邊俏生生走過來,問著韓岡。

韓岡舉了舉釣竿,很無奈地說著:“才有兩三條了。”

官宦人家的女眷不便隨意外出,更不能隨便被外人看到。即便春來踏青,到了郊外坐下來,都要攔上一重步障。但韓岡不在意這些,帶來幾十名衙中的軍士,在黃河邊圈出了一塊僻靜的地方。

今天出來的,就只有韓岡和他的妻妾兒女。他的三位已經得到官身的幕僚中,魏平真和方興,都去了京城參加銓選。而遊醇是準備要考進士的,無意銓敘,依然在縣學裏督促著學生功課。

至於王旁,因為王旖叔叔王安國最近身體不適,他便去了東京探望——王安國在京中擔任著秘閣校理,不像韓岡身上的集賢校理是個空頭加銜,以示天子看重,王安國是真正在崇文館中做著事,整理著館中的書籍文牘——因為王旁不在,只有韓岡在,王旁的妻子龐氏也不便出來。

看著妻子走近了,韓岡拍了拍,示意王旖在身邊坐下。他能陪著家人的時候實在太少了,今天也算是一個補償。

王旖先是看了一下周圍,確認了沒有閑雜人等,連韓岡的隨從都遠遠躲到一邊,方才赧然地在韓岡身邊坐下。周南忙跪起來,給主母奉上溫補的熱湯。

王旖捧著杯子暖著手,靠在丈夫身邊,心頭也是暖暖的。微微笑著:“能釣到魚也算是好了。奴家小時候跟二哥去釣魚的時候,只釣上過蝦子,就沒見過魚。”

“想不到你小時候也是愛玩鬧的。”韓岡笑了笑:“不過在黃河上,能釣到黃河鯉魚才叫好,其他魚都不能算數!看我今天釣個十條八條鯉魚上來,賣到京城去,也有個三五貫賺頭。”

冬天的黃河鯉魚在京城中很受歡迎,不但肉質肥美,而且比其他季節要少了不少的腥氣。是做魚膾的好材料。不過冬天的鯉魚活動少,似乎是在冬眠一般,釣到的難度很大,所以在京城中售賣價錢也便很高。想在冬天吃到魚羹、魚膾,少說也要費上四五百錢。

王旖偎依在韓岡身邊,看著冰窟窿裏的釣線一動一不動,過了一陣,她忽然道:“官人,不要緊嗎?”

韓岡靜靜地把著釣竿,滿不在意地說道:“還有十天才到冬至,兩天後再去京城,能趕上齋沐就沒問題。”

韓岡剛剛辭了天子的委任詔令,沒有接下中書都檢正的差事,正巧郊天大典的工作該忙的也都忙完了,可以歇上一歇。

橋道頓遞使畢竟是孫永,而不是他韓岡,沒必要整天顧著、看著。京中的流民如今也是一日少過一日,不是回了河北,就是報了名,往熙河路和荊湖路屯田去了。

加之府界提點衙門裏的公事,耽擱兩三日也沒有關系,更不用說他馬上就要去京城,隨同參加大典,衙門的公事本就可以交給下面的屬僚來處理。

他不知道孫永會怎麽想,但韓岡要感謝天子的這份詔令。就是因為拒絕了中書五房檢正公事這個職位,所以韓岡才可以一起將身上的府界提點一職的公務也放上一放,以向天子表明,他並不是貪戀眼下手上的職位,才不肯接下中書都檢正這項工作的。

這等假撇清的做法,是習俗,也是慣例,就像天子即位前要三辭三讓,而臣子們接受要職,也要多次拒絕一樣。身在宦海,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