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禮天祈民康(五)(第2/2頁)

“少年得志,極易驕狂。如楊億、胡旦之輩,少年成名,後事難終。”蔡確勉力頂著馮京的不快,“以蔡確愚見,還不如多說他的好話,極力舉薦,以重任委之,便可坐觀其自敗。”

這算是什麽主意!馮京陰沉著臉,指出了蔡確話中的破綻:“……別忘了,少年成名的還有晏元獻在!”

十四歲被賜進士的晏殊,最後官至宰相。仁宗朝時有名的富貴相公,太平宰相。“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這等從平淡中隱透著富貴的詞作,即便至寶丹王珪的堆金砌玉,也難以與之相比。他任官的閑適,即便是現在,也是讓絕大多數官員深深羨慕的。

誰能保證韓岡不是第二個晏殊?

蔡確笑道:“晏同叔乃至誠君子,無事敢隱於天子。韓岡可是這等人?”

蔡確這一回並不是在敷衍,在他眼中,晏元獻的確是有著大智慧的人物,而不是尋常人的小聰明,韓岡聰明外顯,很難比得上晏殊。

晏殊之所以被真宗看重,就是因為他的誠實。以童子科被薦入朝面聖,看到真宗親自出的詩賦題目之後,晏殊卻說他前兩日剛剛做過類似的題目,懇請真宗另行出題。

到了在館閣中任官之後,其他官員都喜歡出外參加宴會,日復一日。只有晏殊卻留在家中讀書。當真宗為太子尋找東宮官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晏殊——只因為他不喜飲宴,堪為太子之師——可晏殊到了朝堂上時,卻很老實地說他之所以不參加宴會,是因為沒有錢,若有錢,肯定也要去的。

這樣的誠實,反而讓真宗更為看重。而且晏殊的這番言辭,又避免了得罪同僚——這叫做智慧,而不是聰明。

晏殊的行為舉止,深為蔡確所敬佩。若有可能,也想學上一學。

而那邊的馮京,他既然不喜韓岡,自是不會認為韓岡的人品有多少。心中對人有了成見,不論什麽地方都能看出奸猾狡詐來。蔡確說韓岡不如晏殊,馮京也不會有反對的意見。

“韓岡當然比不上晏同叔,可其人善作偽,等他身敗,國事當已被其人所亂。”

無論如何馮京都不能遂了韓絳、呂惠卿的心思,也不能讓韓岡得意,否則他這位宰相就當真成了擺設,所以馮京要用到蔡確。

“那也是日後的事了,現在說出來,誰又會相信?”蔡確知今日之事難善了,若不出個主意,可就是要開罪馮京了,“既然相公不願意一同推舉韓岡,那就先看著他會怎麽答復天子——天子最近不是要見他嗎?以韓岡的性子,在天子面前肯定還會堅持到底。到時候,設法讓他惡了天子便是。”

“怎麽讓他惡了天子?”馮京立刻追問,“韓岡可正得聖眷!要不然,天子也不會特意召見他。”

“韓岡東施效顰,仿效其嶽父以博高名,以天子之聰明睿智,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只要風聲傳出去,韓岡百口莫辯。試問天子難道會喜歡這樣心思詭詐的臣子?當聖眷一去,韓岡還能升得多快!?”

蔡確幫著馮京出著主意。但他心中卻是另有一番盤算。

他借馮京為臂助,但有馮京在一日,他就沒有在朝堂的可能。禦史中丞和宰相是親家,天子怎麽可能能坐得住?吳充之所以能與王安石一掌政事堂,一掌樞密院,那是因為他們關系險惡,換做是他蔡確和馮京可就不一樣了。

蔡確現如今真正在想著的,是到底要怎麽才能趕走頂頭上司鄧綰,順便不露馬腳地請走馮京這位親家,而不讓自己糾纏其中,那就更好了。

馮京點著頭,似乎已經被蔡確所說服,但他的心中卻是暗暗冷笑著,蔡確仍是在敷衍他罷了。

大宋的狀元不少,但最後能做到宰相的,可就為數不多。真當他馮京是糊塗人嗎?蔡確為了能博取高官重名,與王安石翻臉。如今,真正擋在蔡確面前的就只有禦史中丞鄧綰和他馮京了。

不過只要有用,馮京就會用著。蔡確的身份和眼光,對馮京來說,目前還是很有用的。

舉起酒杯,馮京與蔡確對飲而盡,各自心懷鬼胎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