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四)(第2/2頁)

其實鐵也是專營的,從西漢桑弘羊開始,鐵礦的開采和營銷絕大部分時候都是由官府來控制。不過眼下鐵器的制造,尤其是民生用具,其實朝廷放得很開,經營鐵器的大商家各地都有,朝廷只是將礦山和鍛冶給壟斷了而已。

“鐵器並不是白礬。”韓岡繼續對蘇頌解釋著,“白礬官營與私營的作坊工藝相同,經驗還要輸上一籌兩籌,當然比不過私家作坊。但現在官中打造鐵器,換做了機械鍛錘後,已經遠遠勝過民間。”

“軍器監中的各色鍛錘,難道不會給民間的作坊偷學過去?”蘇頌質疑道。

“哪有那麽容易!?”韓岡哈哈大笑,但心中卻是在說著“正是吾之所欲”。

通過官府的技術優勢,來逼迫民營鐵器作坊改進制造工藝,強行推動大宋的鋼鐵制造業的發展,進而帶動整條產業鏈,這是韓岡希望能看到的未來。

縱使韓岡的期盼,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順利展開。可只要官營鐵坊開始打造民間鐵器,鐵制農具的大批量生產將是順理成章,不會有半點阻礙。到時候農具的價格大幅度降低,也會促進農業生產,給國家帶來極大的利益。

鐵與血是國家之本,西方名相俾斯麥的話,韓岡有著深刻地體會和認同。

只不過這個道理,韓岡沒辦法當著天子的面說出來——對於機械制造技術,朝廷看得很緊,唯恐會被敵人偷學了去。韓岡自知無法說服趙頊將各種機械公布於眾。即便要民間要制造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天子也不可能會答應的。

蘇頌見到韓岡如此自信,心裏暗嘆一聲,也不欲再多言。

回頭看看籠罩暮色中的宮室,一座座殿宇頂端的琉璃瓦在夕陽下,泛著的赤金色光澤。厚重的色調,有著難以以言語描述的莊嚴,暮鼓此時正好響起,沉重的鼓音帶著回響,更增添了宮廷的。

蘇緘此時還留在崇政殿中受著天子的詢問,想必正在說著交趾和邕州之事。他的這位堂叔,還有些地方要借重韓岡的軍器監,想了一想,便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玉昆,還是要小心。許多事,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韓岡拱手一禮,“學士放心,韓岡會小心行事。”

砸人飯碗怎麽可能沒有反彈?但制鐵工藝的進步,使得軍器監的鐵匠有一多半失去了職位。為了安置這些多余出來的工匠,也就只能委屈一下的汴河上官營水磨工坊的從業人員了。

出了宮,辭別了蘇頌,韓岡本準備去軍器監中看了一下情況,就直接回家。只是剛到軍器監,還沒坐穩,呂惠卿就派了人帶了正式的信箋,來邀請他過府一敘。

身在官場,許多事就身不由己。而且從呂惠卿的短箋中,韓岡也看到一絲讓他視而不見的消息,也只能放棄與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計劃,而先往呂惠卿的參政府上行去。

這個時候,呂惠卿和呂升卿正在府中等著韓岡的到來。

呂升卿的臉上,此時有著濃濃的不情願。作為一國副相的弟弟,他已經很少有這樣的神情:“此事當真要靠著韓岡?!”

呂惠卿不喜歡弟弟的說法,端起茶盞的手用上了一點氣力,手背上青筋浮凸了出來,“他是王介甫的女婿,輪不到他置身事外。”

“韓岡可是從來都是喜歡站幹岸的,一門心思就是格物致知。之前也是……”

“韓岡沒這麽糊塗,”呂惠卿用力的說著,“用雪橇車運糧的主意究竟是誰出的?而安撫河北流民又是誰做的?別看韓岡看上去始終不肯歸附,但真正遇上會動搖到王介甫的時候,他可比誰都賣力。”

呂惠卿雖然說得煞有介事,可呂升卿總覺得自己的兄長似乎是在隱瞞著什麽,給出的理由雖然充分,但完全不合呂惠卿的性格。

“李逢案當真會牽連到王介甫身上?”

“不是會不會,而是已經牽連上了。知會江寧已經來不及,這個時候不通知韓玉昆這位宰相家的東床快婿,難道還要讓我一人出面去頂著嗎?”

兄弟倆正說話間,門外急聲來報,說起居舍人韓岡已到。

“快請!”呂惠卿說著站起身來,步出廳門,降階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