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六)(第2/2頁)

“手實法還要放一放,政事堂中不靖,就不能推行。”

呂惠卿說著。前段時間,他的確有些自負了,畢竟是跟王介甫鬥了數年的人物,要想抓住他們的把柄,不是那麽容易。但提前制定手實法的預案不能算錯,只要馮京一去,就可立刻推行天下。

……

快到家的時候,雨水忽而轉急,原本如絲如霧、輕微得幾乎感覺不到的細雨,嘩嘩地打在青石板鋪起的路面上,讓前面的道路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韓岡家門前的這一條略嫌僻靜的巷道,每家的門戶之前,都會在入夜後掛上兩盞燈籠,用來照明。一盞盞青紗燈籠中的燭光,穿透了雨霧,映照著夜色,散射處一圈圈同心的光暈。

雨水順了油布雨衣不斷地向下趟著,雨點用力地打在帽上,啪啪的連綿不絕,都能感覺到從高空雨雲中直落而下的重量。

春來天象多變,尤其是多雨的清明,官員隨行的扈從們都會在馬鞍後帶著一包油布衣,在騎馬時穿上好用來遮風擋雨,而不像普通百姓只穿著蓑衣。

不過舊時的油布衣遮風擋雨的效率並不高,所以韓岡早在秦州的時候,就提了一句,並模仿後世雨衣和雨披的式樣,各做了幾件。也不知是怎麽傳播出來,如今連京城中販賣的油布衣,也全都改成後世的式樣。只是現在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他判軍器監的韓舍人隨口一句的結果。

一隊或披著雨披,或身著雨衣的騎手,轉進韓家家門前的巷道。

望著前端,隔著一段就有一團暈光的小巷,一行人就將韁繩輕提,減緩了速度。

就算在白天,都是慵懶而寧靜的街巷,入夜之後,更是變得寂靜無比。釘了蹄鐵的馬掌,踏在青石板上,傳出清脆的聲響。只是蹄聲也不再那麽急促,仿佛散步一般的慢了下來,嗒嗒……嗒嗒地響著,不會驚擾到鄰居。

巷中東頭第四家,就是韓家。整條街巷,也就只有六戶人家。雖然比不上一戶就能占了半個坊的豪門大宅,但占地其實已經不算很小了。遠比一條兩三百步長的小街上,擠進上百戶人家要寬敞得多。

韓岡在家門前跳下馬,兩個司閽的家丁正跑過來牽馬,就看見一個纖巧的身影從小門處鉆了出來。

“雲娘,怎麽出來了?”

“三哥哥你都這辰光都不回來,三個姐姐都急得很,奴奴就出來看看。”

都快十八歲了,但幾年來,一直都備受韓岡寵愛的雲娘,還是一副嬌癡的模樣。春夜依然清寒,下了雨後就更感覺著冷。韓雲娘小小的身影披著連帽鬥篷,將身子裹得緊緊的,只有幾縷秀發調皮的從拋出來。

“去了呂吉甫的府上,沒人回來通知嗎?”

韓岡一邊說著,一邊就在門下脫下了身上的雨披,後面的伴當忙將一柄精巧的油紙傘遞到他手裏,張開來打著向家裏走。韓岡喜歡自己打傘,這個習慣,在此時的官員中算是另類。背地裏有人嘲笑過,不過韓岡安之若素,還當眾說過,等日後升了執政,有了清涼傘,再讓人張著不遲。

韓雲娘與她的三哥哥擠在一把傘下,踮著腳穿過空曠的前院。仰起頭,就只能看到寬厚堅實的肩膊。不高興地嘟起嘴:“哪裏有?姐姐都派了人去軍器監問!”

韓岡回頭看看跟著自己一起牽著馬進來的八名伴當,這幾位都是一臉無辜地望了過來。

嘆了口氣,搖搖頭。帶到京城來在家裏奔走的仆役,其中幾個心思靈活的都被韓岡安插進了軍器監裏做吏員。而現在跟在韓岡身邊的伴當,個個老實聽話,且忠心耿耿。只是就沒一個聰明伶俐到提醒韓岡一下,派人通知家裏。

“是我一時忘了。”

“那南娘姐姐的生日有沒有忘?”

“……當然沒有!”韓岡難得有點慌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