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墻成垣隳猿得意(下)

遼國使臣遣人搜購《浮力追源》,這個消息不過一天,就在京城中流傳了開來。

有了遼國的看重,使得韓岡的名望又高了一層。只是市井中也多了些擔憂,生怕板甲、飛船這一幹利器被契丹人學了過去後,反過來對付起大宋來。

比如飛船,這些天聽著從西邊傳來的消息,連洛陽的酒樓都開始學著東京的七十二家正店,開始在門前造熱氣球為店鋪打廣告了。結構這麽簡單的東西,一家酒樓就能學得來,東京城中也有了專門為人造熱氣球的店鋪。契丹人若當真想要將飛船學了去,實在是太簡單不過。

不過韓岡的一番奏對也一起傳了出去,世人受了他的灌輸,明白了一件事,不論是鍛錘、飛船還是板甲,遼國、西夏想學過去,在技術上沒有難度,只是工藝和規模上差的太遠,比不上大宋財大氣粗、技藝精巧,名工大匠數以萬計。

雖然不知其中有多少人相信了韓岡的這番言論,但至少能稍稍安定人心。而對韓岡的計劃來說,一點緊迫感還是很有必要的。當契丹人開始仿造板甲、飛船甚至雪橇車、霹靂砲之後,宋人想要保持技術上的優勢,是將自己治罪,還是給自己更大的權柄,這個選擇想來還是不至於會選錯的。

韓岡今天正值休沐,就將一幹心事丟到了一邊去,安心地修養。朝堂上為了兩件案子該吵還是吵,輪不到他來操心,休息的日子他是萬事不理。

在家中穿了身寬松的衣服,韓岡很是悠閑自在。上午在書房裏回了幾封書信,又讀了一陣書。等到中午,吃了嚴素心精心烹調的佳肴,就在微煦的陽光下小睡片刻。一覺醒來,又與王旖在房中隨意下起棋來。

韓岡的棋藝差勁得厲害,連著輸了兩盤之後,王旖讓了他一車一馬,第三盤才殺得難解難分起來。

只是韓岡在對著棋盤苦思冥想,王旖還有余力分神說話:“最近大哥身體不太好,前幾天娘娘來信,說大哥前些日子心口疼得厲害,在床上躺了有十來天,連幾部新義的修改,都耽擱了下來。”

韓岡這時正凝神的盯著棋盤,王旖的車落得位置正好,現在他要在丟馬還是丟炮之間做個選擇。想了一陣,終於還是選擇將馬給放棄。擡手將炮挪開,隨口就道:“你那兩個哥哥身子骨都不怎麽樣,仲元這兩年風裏雨裏地忙著,倒是康健了不少。元澤那是讀書寫書用心過度,耗用心神太多。本來就得要歇下來一兩個月,將養一下身子方才會好。”

韓岡說得事不關己一般,王旖頓時眉梢就挑了起來,啪的一聲響,狠狠地吃掉了韓岡的馬。

王旖常常鬧些小脾氣,韓岡笑了笑,不與她一般見識。應了一手,又道:“太醫局的雷簡前日送了兩張藥方,說是日常補身子的,正好嶽父的生辰快要到了,禮物為夫也準備好了。過兩天,就讓韓禮帶人一起送過去。”

聽到韓岡說起藥方,王旖追問著:“藥方子有用嗎?”

“聽說挺管用的,官家最近喝的藥湯就是改了這個方子。要不是雷簡過去承了為夫不少人情,他也不敢將兩張方子拿給為夫。”“不過這也只是治標而已。真正要養好身子,還是多活動。”王雱身體一直不怎麽好,韓岡也不是沒勸過他,都說了好幾年了。

“呼吸導引大哥也是常年在做著。”王旖為兄長辯解道。

韓岡嘿嘿笑著:“動功、靜功那都是要做的,怎麽能可以偏廢?沒看為夫常年鍛煉筋骨之余,還不照樣學了些導引調息之術。這叫做內外兼修,你大哥走偏了路。”

聽著丈夫信口開河一般地批評兄長,王旖有點不開心了,落子就不再留情,啪啪啪的幾步下來,就快要將韓岡的棋給將死了。

韓岡皺著眉頭盯住棋局,王旖則翹著下巴,鼻子裏哼哼著,很是有點小得意的模樣。

這時候,管家韓忠在外面通報一聲,走進來:“舍人、夫人,外面有一個漢子,自稱是蔡禦史的家人,有急事要見舍人。”

韓岡沒動彈,看著棋盤,信口吩咐道:“問他帶來的是口信,還是書信。口信讓他說出來,書信就讓他交出來。”

他韓岡是什麽身份,蔡確家的下人說見就能見的?再有急事,也不能失了身份,將性急表現到外面來。否則就是有失體面,貽笑大方。蔡確與自家又不親近,他韓岡可不會將笑話漏給外人看。

韓忠聽了吩咐,就連忙出去了。

不過蔡確怎麽派人來了?韓岡有些鬧不明白——棋盤就那麽放著,他也無心去下了,反正也差不多可以確定這一盤是輸定了。

馮京已經兩天沒有上殿了。因為事涉廂軍聚眾反亂一事,縱是宰相,也得照規矩避嫌在家中。不過馮京也不忘上表自辯,裏面順道將韓岡罵了一通——雖然現在是呂惠卿在興風作浪,但整件事起頭的還是韓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