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鼙鼓聲喧貫中國(三)(第2/2頁)

其實對於馮京的小心思,蔡確私底下是不屑一顧的。天子喜歡開疆拓土的光榮,如果種諤能重奪羅兀城,再一次證明了新法的好處,又怎麽會讓舊黨上台秉政。

自從新黨秉政後,天下的變化——尤其是軍隊的變化——天子肯定是都看在眼裏。韓琦、富弼、文彥博一幹元老秉政時,對西夏勝果如何?如今官軍對西賊的勝果又是如何?在登基後,就穿著金甲給太皇太後看的皇帝,怎麽可能會拋棄新法?只要沒有動搖到他的帝位,天子肯定會將一項項法度堅持下去。

蔡確不會依照新黨、舊黨的劃分來選邊,他只會站在天子一邊。如果天子喜歡舊黨,他就會貼著舊黨,如果天子要堅持變法,那他就是新法最堅定的支持者。只要讓天子滿意,馮京能為相,他蔡確亦能為相,僅是要少待時日罷了。

看了蔡確一陣,馮京重又開口:“種諤領軍北攻羅兀,北人那邊需要遣使分說,只是這國信使的人選尚未選定。吾有意薦持正為正使。但持正乃閩人,不知耐不耐得風寒?”

西夏向大宋稱臣,同時也是遼國的臣子。如今鄜延路攻打橫山,照理也得向契丹人解釋一番,故而要為此派出國信使。

蔡確不畏寒,他只怕坐冷板凳,出使遼國雖然辛苦,但只要不辱使命,帶來的回報也是豐厚無比。現在他是殿中侍禦史,出外也不應能得到上等官闕,但等他回來,必然有個更好的未來。他向馮京拱了拱手:“向知北地風物有別南土,願往一觀,亦為君解憂。”

馮京點頭笑道:“有持正的話,我就放心了,明日上殿面君,我薦持正你為國信使。”

一番小酌之後,馮京親自送了蔡確出來。

兩名仆從手持燈籠在前引路,馮京和蔡確穿過回廊,走在疏影微斜的院落中。擡頭仰望初冬的夜空,蔡確的兩只腳頓時就定住了。

“怎麽了?”馮京回身問道。

蔡確眯著雙眼,擡起手遙遙指著南方的天空:“彗星!”

……

白天下了場雪,只是雪不大,只有兩寸而已。且天氣轉眼就放晴了,到了晚間,漫天星子在天幕中閃爍著彩光。

這讓種建中很有些失望。

種建中原來是在三班院任職,但在戰前被他的叔父請調入鄜延路中,不過是以文官的身份。但只要隨軍,文官武官都能沾上一份軍功。種家世代將門,第一代的種放又非進士出身,在文官系統中毫無根基。為了讓沒有進士頭銜的種建中能順利轉官,也是破費了一番思量。

官軍如今已經進逼至羅兀城下,浩浩蕩蕩的兩萬大軍,已經將無定河谷給填滿,只是沒能將羅兀城給圍困起來。

西夏人當道設了一個寨子,與羅兀城成掎角之勢,城、寨之間只隔了百步。想圍城,就要將寨子也圍起來,想攻寨子,則需要同時賭注羅兀城的城門。而且更重要的,就是駐紮在山北的鐵鷂子,戰事一開,隨時都能趕來,這讓種諤不能放膽攻打羅兀城,只能先等著後方的霹靂砲運上來再說。

另外,他還盼著下雪,谷中一寸雪,山路上能下半尺厚,讓西賊援軍不能速至,就可以騰出手來,安心地用投石車在一城一寨上,砸開一條路來。

只可惜雪太小了。

踏著薄薄的一層雪,腳底下響著咯吱咯吱的聲音。種建中向山坡上走過去,那裏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是遊師雄。

遊師雄是鄜延路經略安撫司的機宜文字,現如今正在種諤的幕中。當年他領軍在邠州城外埋伏了叛亂的廣銳軍,保住了邠州,依靠這份戰功,幾年下來也是走上了晉升的快速通道。

“景叔兄可是在夜觀天象,”種建中走過去,開玩笑地提聲問著,“不知明日陰晴如何?”

“陰晴難測,不過吉兇或可知……”遊師雄頓了一頓,“在看彗星!”

彗星!種建中心頭一驚,擡眼順著遊師雄的視線方向望過去,立刻在南方七宿的軫宿星區中,發現了一道曳著長尾的星光。

果然是彗星!

“慧主兵災。出天車,犯熒惑,長沙不顯,雙轄無光。”不知天文,不知地理,不可為將,種建中的聲音沉了下去,“此乃兵喪之兆,難道是南方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