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鼙鼓聲喧貫中國(五)(第2/2頁)

韓岡坐在王雱的病榻前,他面前勉強在床上坐起來的大舅子,臉色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雙頰也深深地凹陷了進去,探出被子的雙手,幹瘦得皮包著骨。看他現在的模樣,就算這一次病愈,身體不好生地將養個一年半載,依然恢復不了健康。

“橫山今日情勢如何?有沒有什麽消息?”王雱因為醫囑要他多休養,少耗神,王安石這兩日為了兒子的身體著想,也就盡量避免跟他談及政事上面的消息。

“就算有金牌加急,我們也只能知道四天前的回報。”

“玉昆!”王雱不愉地提高了嗓門。

看來自己還不是會說笑話的料,韓岡搖搖頭,“並沒有正經消息,不過今日白天的聯絡,種諤已經將六十余架霹靂砲全都運了上去。近百裏的山谷狹道,加上黨項人占據羅兀城後,又大肆破壞聯通南面的道路,就算是將霹靂砲拆散了上運,普通的隨軍轉運,就算再多一倍的時間,也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做到的。”

“記得管著隨軍轉運的是鄜延經略司的機宜文字遊師雄吧?”王雱想了一想,道,“是幾年前在廣銳軍叛亂時立了大功的?”

“遊景叔與我份屬同窗,同在子厚先生門下,不過他比我入門要早得多,出師也早。”

“橫渠門下,文武雙全。”王雱靠著背後的靠墊,輕聲笑道:“與胡安定【胡瑗】門下相比,倒也不遑多讓。”

“情勢迫人,也是逼出來的。誰叫我等生在關西。”

王雱笑了一笑,“如果這一次能夠如願以償,朝堂上的局面就能好上許多。軍功才是根本,天子這些年苦心積慮,就是為了對西北二虜戰而勝之。可笑富文之輩,空食朝廷俸祿,不能使天子免受二虜之辱。”

“元澤,不要多說這些事了。”韓岡嘆了口氣,“你這是元氣不足,要以養生為上。心神耗用過度,這病怎麽能見好?”

“……若父親能得玉昆你全力匡助,愚兄如何需要日夜憂心?”王雱眼神忽而銳利起來。

“元澤你太看得起小弟了。何況新法當助、可助、須助之處,韓岡何曾袖手旁觀過?”韓岡用反問來回答,輕輕避過了王雱的要求。

王雱嘆了口氣,閉起了眼睛,不再言語。

韓岡從王雱的房中出來,王安石就在書房裏等著他。一本書放在面前,就隨手嘩嘩地翻著,顯是心浮氣躁。

“玉昆,依你之見,現在情況如何?”見到韓岡,他便立刻問道。

“以小婿之見,鄜延路那裏若能盡速見功就好了。只要橫山見功,一切攻擊皆是虛妄。”

王安石搖著頭,“我是問大哥兒的病究竟如何?”

韓岡怔了一下,看了王安石一眼,腰背駝著,很是疲累的樣子,須發蒼蒼、臉色皺紋盡顯,分外顯著蒼老。心中不無感慨,畢竟是父子連心:“小婿不通醫術,但看元澤他的病,應該還是調養為上,不能勞累過度。”

“是嗎?”王安石聲音喑啞,用手按著額頭,心底隱藏著的痛苦再也遮掩不住。韓岡的話,還有醫生的囑咐,話裏話外其實都是在說他長子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王安石現在表現出來的脆弱,韓岡還是第一次見。雖然是撐起一國大政的宰相,但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會為自己的志願難得支持而感到憤懣,也會為兒子的身體而感到痛苦。

“玉昆。”過了好半天,王安石才又開口,這時候,他已經收拾了心情,心底的脆弱完全看不到了,“軍器監中的情況如何?”

“一切如常。板甲、斬馬刀、神臂弓這三樣都在用最快的速度來生產。如果還要再求快的話,就得將監中工匠分作早中晚三班,晝夜開工,不過給付的工錢要多上一些。另外現在的問題是生鐵供給不足,河北要盡快推廣焦炭煉鐵,徐州附近也要盡快找到石炭礦。還有就是猛火油,有了焦油之後,猛火油作的產量也翻了一番。軍器監中,一切安好。”

“也只有玉昆你這邊能讓人安心了。”王安石點頭贊了一句,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有強兵,有利刃,有堅甲,橫山必取。滅亡西夏,也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