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退難知走金鑼(上)(第2/2頁)

“就依韓卿之言。”趙頊點著頭。接著又惶惶然地問道,“但眼下河東、陜西兩地之事,又該如何處置?”

“如今正值冬日,北方必是大雪封路,交通往來不便。豐州陷落的消息,一時也傳不到遼主的耳中,當盡速遣兵奪回豐州。而鄜延路也當繼續被上,攻打銀夏。不論銀夏得與不得,當能令豐州賊軍不敢一意堅守。”呂惠卿聲音停了一下,“要在遼國出手幹涉此事之前!”

這就是有底氣和沒底氣的差別。

只要遼國不插手進來,崇政殿中的君臣並不擔心西夏,張玉在甘谷城,種諤在羅兀城,一攻一防兩次大捷,都說明了宋軍的戰力已經遠勝西夏。可一對上遼國,誰也不敢說必勝,甚至連作戰的信心都沒有,連同趙頊也一樣。

只能選擇躲避。

趙頊靜靜地閉上眼睛,心頭沉甸甸的。都已經八年了,他登基已有八年,可登基時所發的宏願,依然是鏡中水月。究竟什麽時候能讓他不用再顧忌北虜,出兵北收燕雲?

……

“朝廷肯定要顧忌北虜的反應。”

“西賊攻打豐州就是為了將遼人拖進這場戰事中來,現在肯定已經遣人去通知遼國……不過遼人會趁機勒索,當不會出兵摻和。”

桌上攤開一幅潦草的地圖,宋、遼、夏三國盡繪在圖上。張載站在桌前,韓岡、蘇昞、範育、呂大臨這幾位得意弟子都在桌邊,看著地圖議論時局。

張載門下弟子,少有只會說著仁義道德的腐儒,他們的目標都是真正貫通六藝的儒者。為萬世開太平並不是指窮兵黷武,但也少不了涉及兵事。即便是呂大臨、蘇昞這樣專注於經義、禮法的儒者,也對諸多兵書倒背如流。

“玉昆說得沒錯。”蘇昞低頭看著地圖上豐州的所在,雖然很是模糊,但至少大體的位置沒有錯,“西夏女主外戚當道,國力日漸衰弱。甘谷城下野戰慘拜,繼而又被種子正輕取羅兀城,以西夏現在的困境,也只能求救於契丹。”

“羅兀城是不是西賊故意沒有加以防備?”範育問著。

“羅兀城的陷落,其實當也是在黨項人的意料之外。”韓岡想了一想,說道,“若是一開始就明知羅兀難守,就算想裝個樣子,也不會放上幾千鐵鷂子。那可都是精銳,單是俘獲的戰馬就有整整一千三百匹,是鄜延路如今戰馬總數的一成半!”

“說得有理。種子正的確是個將才。”蘇昞擡頭沖韓岡笑了笑,“也有玉昆的功勞在。”

“豐州舊屬契丹。太祖開寶二年,其守將千牛衛將軍王甲舉城來歸。不過當時的豐州,其實是在屈野川【今烏蘭木倫河】東。歸於中國後,便與折家一樣,由王甲的子孫世代傳承。只是到了慶歷元年,被元昊領軍奪占,時任知州的王甲曾孫王馀慶戰死,之後就再也沒有奪回來。現在的豐州,是嘉祐七年,於府州蘿泊川掌地復建為州,也就是將舊屬府州的古長城以北的地方都劃了過去。”

張載對豐州的掌故侃侃而談。在韓岡的記憶裏,當年求學時,張載也在教學中表現了他對陜西、河東的山川地理和歷史變遷了如指掌。現在依然能娓娓道來,可見他舊年在這方面到底下了多少功夫。舊年獻兵策於範仲淹,也是有所依仗。

“中分府州,重設豐州,其中當也有削弱折家的用意在。”韓岡道。

“初時麟府,有王家分庭抗禮。自豐州陷落後,便是折家一家獨大。”張載說到這裏便停了口。這等用來制衡臣子的手段,出自於法家,兼有法術勢中的術、勢二道,他這等純儒自視看不過眼。避過此事,問韓岡道:“玉昆,朝廷是否已經決定要將豐州奪回?”

“就是今天上午崇政殿中剛定下的。”韓岡點了點頭,“豐州肯定要奪回,否則西賊將此州送給遼國,將遼人引進來,那樣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