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籍籍人言何所圖(中)

被契丹人給惦記上的事情,韓岡無從得知。

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要對付敵國的大臣,就跟老鼠給貓兒戴鈴鐺一樣困難。就算蕭禧有心要害自己,能動用的人力、手段,都極為有限,甚至派不上用場。

他要操心的事還很多。不過他已經為自己手上的工作找到了下家,“這裏的事都要勞煩伯緒了。”

“下官分內事,不敢稱勞。”蘇子元說了一句,急急地就要出去。

“令嬡可還安好?”韓岡隨口問著。

說起女兒,蘇子元的臉上就多了一些笑容,“勞運使掛心,小女近日已經好了許多。”

韓岡對蘇子元的小女兒很看好,也想給自己的兒子訂門好親。不過蘇緘剛剛離世,自己趕著提親上門,實在是有乖人情。還是等個一年半載再說。

說起子女,他出來的時候,雲娘和周南都有了身孕,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如果一切都安好的話,再過半年多,他就能又多了兩個子女。

章惇看著蘇子元離開:“看來邕州知州只有蘇伯緒能做。”

“這是當然,這裏還有其父的恩蔭在,也只有他做得。”

“對了,玉昆。你聽說了沒有,交趾賊軍能破邕州靠的是一名漢人出的主意。”

“聽說了。”韓岡點著頭,臉也冷了下來,“不過此等賊子,只要官軍壓境,一封信就能讓交趾將人給交出來。到時候千刀萬剮,明正典刑那是不在話下。不過最可恨的還是交賊賊性不改,回程的路上竟然還敢殺人放火。”

李常傑領著最後一批交趾軍渡江返回國中,是順著當初宗亶的來路,而就在他回去的路上,順道將永平、太平等一路上四五個寨子中殘留的百姓全都給殺光了。

原本宗亶領軍攻打邕州的時候,雖然搶也搶了,殺也殺了,而且還放了火,但沒有做到連根拔起的地步,有邕州在前面等著,都無心浪費時間,幾個寨子中好歹還留了些人下來。

只是日前交趾敗軍回師路過這些寨子的時候,卻毫無顧忌地將還沒來得及逃散得百姓來了個斬草除根。幾個寨子加起來有幾千人之多。

章惇的眼神也變得冰冷起來,“看來還是的依著玉昆你的說法,以瓊玉相報,‘永以為好’!”

……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呂惠卿帶著滿身的疲憊回到了府中。

早間崇政殿議事,為了幾條敇令,他與吳充、馮京好幾次頂了起來,最後的結果是押後再議;而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呂惠卿又突然發現自己在公廨之中,也同樣少不了與人交鋒,王珪和馮京都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有一點倏忽,就是難以挽回的結果。而到了傍晚散值後,他又去了王安石府上,直到二更天方才回來。

“大哥,你回來了。”呂惠卿回到書房,唯一還在京中任職的弟弟呂升卿正在等著他。

呂惠卿點了點頭,一下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撐著頭,滿臉的困倦。雖然要保持著宰執官的氣度,但身體裏的疲勞怎麽都遮掩不住,眼袋都出來了,下眼皮泛青,一眼知道看得出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大哥方才是去看了王相公吧?明天還能不能上朝?”呂升卿問著。

“多半還不行。”呂惠卿搖搖頭,“今天去了相府探視過,雖說是差不多快好了,但還要歇上兩天才行……就是多說了幾句邕州的事,才拖到了現在。”

“邕州大捷的消息,王相公當是昨日就該知道了吧?”

呂惠卿道:“前天夜裏,天子就讓人將捷報抄送去相府裏了,畢竟是翁婿。”

“韓岡的捷報寫得也是有趣。”呂升卿冷笑著:“朝廷調了兩千兵,韓岡在捷報上卻說是一千五。這空餉之事就這麽捅了出來,韓岡就不怕他麾下的那些指揮使,因為這樣的小錯而丟官得罪?”

“軍中空餉的事哪個不知道,只是裝聾作啞而已。韓岡敢這麽寫,是他有恃無恐,一場大捷,吳充馮京都不敢在這時候觸黴頭,誰還管這些小事。”韓岡越來越會在奏折上做文章,這讓看著韓岡從九品選人做起的呂惠卿感慨萬千,“一千五與兩千之間的差距,可不僅僅在那五百人。一個是以‘一’開頭,一個則是以‘二’起頭。兩邊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一千余人大敗十萬賊軍,兩千余人大敗十萬賊軍,差得很遠,看在天子眼裏評價也是差得甚遠。你去問問外面的百姓,那種說法更合他們的口味。”

“還不如寫八百人呢……”呂升卿悻悻然地說著,“前面幾仗不都是兩個指揮的官軍加上幾千歸降的蠻兵打得嗎?八百破十萬啊,不比千五破十萬要響亮得多?”

“那章子厚還不得跟韓玉昆翻臉!”通過聯袂南下的這一樁事,呂惠卿已經很確定章惇和韓岡之間有著盟約,而且關系緊密得超乎他的想象。“不把章子厚派來支援的最後兩個指揮的功勞說得大了,這一次邕州大戰哪有他分潤功勞的份?韓岡日後有不少地方要聯手章惇,哪裏會吝嗇幾分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