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籍籍人言何所圖(下)

王旖往父母所在的院子裏走去,兩個隨身婢女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

“夫人,仔細腳底下,別走得太快,小心動了胎氣。”

盡管王旖其實走得並不算快,只是隨身婢女在大驚小怪而已,但她還是小心地將腳步慢了下來。為了肚子裏的骨肉,她可不敢有哪裏疏忽大意。

如今韓家不僅是雲娘和周南已經身懷六甲,就是王旖在韓岡走後沒半個月,也被確診了喜訊、有了身孕。

家中的主心骨不在,一下有了三個孕婦,府中裏外事務只靠嚴素心一人也管不過來,而且婦道人家又是妾室,與外界打交道也是麻煩。到最後也只能依靠王旖的娘家,借用了相府的一間偏院,全家上下都住了進來。

多了一大家子,還包括三個小兒女,相府中一下就熱鬧了許多,不再像過去那般冷清:除了人數絕不算多的親友、門客,以及不多的仆役,一家上下都不到十口人。

小孩子都在王安石和吳氏的院子玩在一塊兒。韓家的三個兒女精神極好,拿著球跑跑跳跳,追逐吵鬧著。而王雱的幼子雖然沒有他的表兄弟們玩得這麽瘋,可因為近來學著韓岡家照顧孩子的方法,比起過去病懨懨的情況要好了許多,也是很有精神地在又叫又跳,紅撲撲的一張小臉,很快就是滿頭大汗。

吳氏就在旁邊含笑看著小孩子們玩鬧,手中拿著張圖樣在繡著。雖然孫子外孫們鬧騰得厲害,但家中多長時間沒這麽熱鬧過了。若不是因為王雱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了,吳氏的心裏會比現在高興得更多。

不過看見王旖進了院子來,小孩子們立刻就不敢鬧了,金娘帶著兩個弟弟韓鐘和韓鉦乖乖地過來行禮。吳氏不高興地轉過來,責怪地說了一句:“二姐兒你現在有了身子,不要走動得太多,要好生養著身子。也不學學你家的南娘和雲娘,晨昏定省後,就安安靜靜地養著多好?!”

“娘你是怕女兒管著金娘他們吧?”王旖笑著坐下來,讓金娘他們到院子裏稍遠一點的地方鬧去。她知道吳氏多喜歡小孩子,金娘他們在有著潔癖的吳氏面前,就算打翻了花盆,弄臟了床罩,砸壞了窗戶,都是有對無錯。又對吳氏道:“官人說著就是有孕的時候,也要每天走一走路,這樣才能有力氣生養,雲娘和南娘在院子走動得也不少。”

“姑爺連這事也說!”吳氏不高興,只是立刻想起來韓岡在穩婆中也是有著偌大的名氣。

“官人也是擔心女兒才這麽說的。”

看著女兒提起韓岡一臉幸福的模樣,吳氏心頭哪有半分不快。二女兒夫妻倆人感情好當然是好事,比起大女兒不知要幸運多少倍,但家裏面的事情,不光在夫妻兩人之間:

“聽你爹說,親家公兩任輪滿,考績年年都在上選,到了年中時也該上京了。自從你和玉昆成親之後,兩邊親家都沒有見上一面,親家公親家母逢年過節都讓人送了隴右的風物過來,我們這邊卻沒多少合適禮物送回去,怎麽看,都是我們這邊失了禮數。”

“姑姑還讓人捎口信來說,娘娘托人送去的團茶、緞子,家裏都喜歡得很,還要女兒代為致謝。”

韓岡娶了王旖之後,兩家依節慶也有禮物往來,雖說兩邊是一個是宰相,一個則是農官,但放在親家這一條上就沒有尊卑之分,王安石夫婦更沒有高高在上的態度。

“借花送佛,也算不上誠意。”吳氏將繡花針往針插裏面一收,對王旖正經起來訓誡道:“親家公和親家母年紀也大了,就一個兒子還不在身邊上。說起來也是你不對,二姐兒你既然已經是韓家的媳婦了,照規矩也該留在隴西守著,怎麽能陪著玉昆一起出來。”

韓家夫婦兩人就剩韓岡一個兒子,老夫妻兩個留在隴西做官,身邊都沒有照應,只能靠著馮從義這個表侄來服侍著。要是傳揚出去,對韓岡的名聲免不了也有所損傷。

王旖有些委屈,當初可是韓阿李急著要兒孫滿堂,才催著自己上京的,要不然她就算再舍不得,也不會不守世間的規矩。只是親娘拿著綱常訓誡,她也不敢分辯。

吳氏訓了女兒幾句,也舍不得再訓了,自家的女兒能在身邊常常相見,她哪有不高興的,轉而又道:“也不知你爹哪裏到底要說到什麽時候,病還沒好透,就坐不住了!”

王安石一邊要處理著繁重的公務,一邊還為著長子的日漸沉重的病情而擔心,加之朝堂內外、天南地北都沒一個消停,累得一日比一日厲害。勉強撐過了一個冬天,春天的時候就有些撐不住了。並不是王安石過去因為與趙頊之間的紛爭,而做出告病的姿態來要挾,而是當真生了病,這些天下來,已經請了十天的病假。

天子派來的禦醫一個接著一個,而來自宮中的中使,一天要往相府跑上三五趟。王安石休息了一陣子後,身體也康復了許多。也能接見來探病的官員——因為已經是參知政事,要避嫌的情況下,呂惠卿就算以探病的名義也不便多來拜訪王安石——傳遞朝堂要務的工作則是交給曾孝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