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蕭蕭馬鳴亂真偽(九)

已經是豐州。

用了兩天的時間,穿過了幾座被黨項人刻意放棄的寨堡和烽火台,順著河流形成的谷道,豐州城已是遙遙在望。

“再退下去就是到了豐州城下。”折可適想著。

想來黨項人應該不會太過相信他們自己的守城能力,在官軍的攻擊下,豐州城能守住三天就是奇跡了。與其在城池攻防戰上決定戰事的勝負,不如在野外決出個高下——這是指他們沒有其他陰謀詭計的情況,在豐州的這一片地,也都是如同鄜延路一般的千丘萬壑,一路行來,經過的支谷岔道無數,而折可適派出去的遊騎,著重搜查的就是這些地方——但不管怎麽說,戰鬥也的確是越來越近了。

擡起略感沉重的雙腳,折可適維穩當當地走在通往豐州城的山道上。為了節省戰馬的腳力,除去了散在外面的斥候遊騎,宋軍的騎兵都是牽著馬在走路。

腳步聲連綿起伏,不徐不疾,有著穩定的節奏,蘊含著一股緊緊繃起的張力。兩千多馬步軍,簇擁著折可適的將旗,前後拉出來一條長達一裏多的人龍。不過整支隊伍前後銜接的緊密,折可適又特意多派了人手去盯著前後左右,並不虞被敵軍突襲。

正在這麽想著的時候,一聲尖厲刺耳的木笛警哨猝然響起。這聲警哨響得十分突兀,原本就繃緊了神經的宋軍將士,一下就握緊了手上的刀槍。

折可適翻身上馬,踩著馬鐙轉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一條並不算寬闊的支谷。一名騎兵拼命地從支谷中狂奔了出來,而立於支谷谷口前端高處的兩名哨兵,用著更大的氣力急促地吹著口中的木笛。

折可適所率領的作為前鋒的兩千兵馬,剛剛好就從這條支谷谷口前穿過。如果當真給藏身在谷中的敵軍殺出來,正在行軍的隊伍登時就會被攔腰沖斷。

“全軍止步!”折可適一聲吼。令行禁止,軍令從前傳到後,只是走了幾步的時間,正在逶迤向前的大軍頓時停止了前進的腳步,“陳四,折成康,你二人速領本部上山!封助谷口。”

“諾!”被點到的兩名指揮使回頭一聲大吼,“兒郎們,跟著俺上去!”

身處在谷口前後兩個指揮的七百多名士兵,立刻就隨著他們的指揮使了支谷谷口兩側的山坡。

“前後各自列陣!遇上賊軍就給我堅守住。”折可適又同時向前軍、後軍派出了傳令親兵。

領頭在前的一個指揮、殿後一個指揮,在聽到號令之後,立刻列陣站定,將手上的重弩上弦,弩弓上閃爍著銀光的箭鏃。他們前後各守一邊,雖然是分散了折可適手上本就不多的軍力,但防著前方和後方受到夾擊,則更為重要。

大地震撼了起來,一些細碎的沙礫從山坡上滑下,沉悶的重音自遠處傳到腳下,折可適面前的戰馬,正不安地轉著耳朵。

折可適打了個響鞭,一縱坐騎,回頭趕到了谷口處。一望谷中,他便回頭大喊道:“李鐵腳,你好了沒有?”

不過就這麽片刻的時間,分鎮山道上前後兩端的兩個指揮已經列下陣勢,陳四和折成康也率部攀上了並不高峻的山坡,一群士兵正手忙腳亂地給重弩上弦。

最後一隊,最接近折可適的將旗,也是折家最精銳的指揮之一,總計接近五百人的隊伍,也已經排了作戰陣型,直面谷口,正急匆匆給自己套上原本讓騾馬背著的甲胄。

簡易型的板甲,只是由數片鐵板組成,穿戴在身上也容易,事先練習的士兵兩個人互相幫忙,轉眼便已經整裝完畢——只要不慌亂,這些臨戰前的準備,折家的子弟兵們一般都能很迅速完成。

將折可適豎立在谷口外的將旗掩護在身後,四百六十多名步兵分作數列站在谷口,橫過來擋住了從支谷中出來的道路。一具具銀閃閃的鐵甲綴連在一起,仿佛一座堅實無比的壁壘,午後陽光的照耀下,一條流光組成的銀龍就在鐵甲壁壘上遊動。

“好了!”當最後一名士兵開始敲著胸甲在自己位置上站定,李鐵腳向著折可適吼了回去,但他的聲音剛剛出口,一下就消沒在敵軍的蹄聲中。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黨項人引以為豪的鐵鷂子從蜿蜒曲折的谷地深處轉了出來。原本只是在山谷間回蕩的萬馬奔騰,瞬間之後就在耳邊鳴響。他們來得很快,從哨探發出警報到他們沖到谷口就只用了半刻鐘的時間,如同黃河怒濤一般的蹄音從谷底奔流而出。數以百計的黨項騎兵烏壓壓的一片,淹沒了整條谷地。

潮水向著堤岸湧來,封堵在前方的宋軍一身上下的全副鐵甲,的確讓人一望便知是難得的精銳,但薄弱的戰列、寥寥無幾的數目,卻讓黨項騎兵們更加興奮的踢著馬腹。防守陣線人數太少,在來勢洶湧的鐵騎沖擊之下,也應當是猶如雞蛋殼一般脆弱。